因为几人神情紧张阵仗很大,医护人员也没有多问,匆匆护送着靳以尧进了手术室。
从另外一辆车子上下来的助理在一旁等着,着急不已,“靳总出什么事了?”
这人有些面生,顾晓情当初在靳氏工作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只说:“不知道,等医生的结果,对了,靳总待会儿是不是有个紧急会议要召开?打电话找副总去。”
助理闻言眉头一拧,看向顾晓情,下意识拒绝,“不是,这位小姐,您是……?”
“不管我是谁。”顾晓情没有解释,微微抬起下颔,“你们靳总非常看重这一个会议,但最近的工作,你也看到了,直接把他累垮进了医院。”
“他一个领导者,累成这样,是不是事事亲力亲为,如果是,那你们这些身为助理秘书的人,又不是失职了?”
助理被怼的哑口无言,“可……”
“时间应该没剩多少了,你先让副总代替靳总去开会,靳以尧……靳总生病的事你先保密暂时不要传出去。”
也许顾晓情说话条理分明,秘书沉默了一下,到底是点头说,“那好。”
“他醒来我会和他说的。”
毕竟顾晓情也是上了靳以尧商务车的,秘书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不然也不至于听一个外人使唤。
然而助理离开没多久,急救室的大门就打开了。
顾晓情站起身,迎上正在债口罩的医生,“情况怎么样?”
“各项指标都正常。”医生说:“应该是最近过度劳累,没有合理休息,并且嗜烟酒等这些有关系。”
“那他是……睡着了?”
“差不多。”
“睡着了也不可能那么死,我怎么叫他都不会应。”
“这个……”医生说:“我们已经具体检查过了,病人……”他又觉得说的不对,改口说:“先生的身体素质十分理想和健康,只是最近作息不好。”
“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
“睡醒了。”医生直接下定义为睡着,顾晓情也没办法,只青着脸,如“如果只是睡着了,睡再沉的人,对外界的巨大声响动静也应该有反应,送他来医院的动静还不小吗?”
“这……”
“阿免。”顾晓情没有再理会医生,而是叫了自己的保镖,“带上靳以尧,联系我们的医生。”
“是,小姐。”
几人离开,留下医生的脸色难看至极,这话虽然没有说清楚,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就是在嫌弃他的医术不高明。
可回去之后,找来的医生也还是检查不出什么毛病,说辞和在医院里的医生是一模一样的。
顾晓情迫不得已用靳以尧的手机联系了Mary,询问她靳以尧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不觉得,只是一个小小的峰会,能让他工作这么劳累,以至于这么一倒不醒来,要是哪里出现问题还好说,偏偏哪里都找不出问题来。
Mary听到靳以尧的电话里传出来顾晓情的声音还有些诧异,不过她是认识顾晓情的声音的,也知道两人的关系,也就没有隐瞒,“不是工作上的事,靳总到底是为了什么伤神,我以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顾晓情能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她已经不在靳氏工作好久,其实当初说的工作现在回想起来,性质更像是玩玩。
所以……有关只能是感情。
可是,那天她离开的时候,靳以尧不是一副非常豁达的样子吗?
半句话都没有说,连今天她主动找上门,靳以尧也没有给出半个好脸色,顾晓情没敢往其他方面想,只说:“你酒店这边一趟,把人
接回去吧,他暂时还看没有醒,但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
“我?”Mary在电话那头语气抱歉:“我怀孕了,已经请了产假。”
顾晓情一怔,万万没想到这一点,礼节性的表示了祝福后,说:“那你联系一下他的其他助理或者秘书。”原本想要问一下,靳以尧今天要忙的会议到底是什么内容,但她既然近段时间都不在公司,那么肯定也不知道。
再说了,Mary都请产假在家,又怎么会知道靳以尧压力大不是因为工作而是感情上的问题?
这话也带了Mary太大的主观意识。
“好的,那你让人过去之前,靳总就麻烦您照顾了。”
“不用客气。”顾晓情挂断了电话,转而看向床上还没有意识的男人。
床榻边上还站着一个,还没有床铺那么高的小人儿,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全是担忧的神色,“爸爸是怎么了呀,怎么一直都没有醒来的。”
“他没有休息好。”顾晓情照顾楠楠过来自己这边,抱她到自己腿上,也许是不想让话题留在靳以尧身上,以免让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借机和她说教,“以后楠楠一定要按时睡觉听到没有,不然你也会这一直躺着,醒不来,到时候妈妈就会非常着急。”
“我一直都有乖乖睡觉的。”楠楠立刻示好,抱住了她,“妈妈,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对,明天下去,晚上我们……”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顾晓情原本以为是mary打过来告知她医生已经安排好人手了,但拿出手机来一看才发现是陈瑾淮打来的。
“今晚不回来?”陈瑾淮在那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周围很安静,但听他语气刚刚俨然发生了一点点应该说是不好的事情,顾晓情笑着靳以尧,应声道:“应该不回来了,我在酒店,已经定了明天下午的机票。”
原本以为陈瑾淮最近很忙,也会不着家,却没想到今天才没回去,就被陈瑾淮“抓”了个正着。
“回M省?”陈瑾淮语气一顿,“这边的事情就不管了?”
“接下来就不是我能插手也不是我想要插手的了。”顾晓情语气平静:“对了,戒指的钱我已经让人打到了你的账户上,你有没有收到?”
“有。”陈瑾淮说:“你现在和靳以尧在一起吗?”
顾晓情一怔,因为对方这话题说的有些突兀,并且前言不搭后语,她一个不慎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陈瑾淮的确就是猜的,可能男人也会突如其来一阵第六感。
两人各自拿着手机,谁也没有继续说话但谁也没有挂断,顾晓情想了想,主动说:“最近都是一直都麻烦你了,很感激你能帮忙出手。”
“不是我,而是我妈。”陈瑾淮的语气比刚刚稍微好了一些,但听上去还是阴阴沉沉的。
顾晓情想起欧阳倩就有那么一点忌惮,人漂亮,看着年轻,却没想到手段却是干净利落又有些……
怎么说呢,也许她到了欧阳倩这个年纪也许也会这样,出手快很准,根本不会屯泥带水,所以她也不能说处于上流社会的人,心总是冷硬的。
你不逼着别人,别人的刀子就会对着你。
毕竟矛盾无处不在。
顾晓情没有权利去指责欧阳倩做的不对,就像是邱婉玲的所作所为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靳家,但靳家就欠缺那么点势力吗?并不,她只是不想让靳以尧和她顾晓情在一起而已。
又想到这一点了。
顾晓情每次想到这里
就不免心烦,于是开口打破沉默:“没什么事那我就先挂了,以后你要是来M省办公或者旅游,可以找我,一起吃顿饭。”
“我妈这边的烂摊子……”陈瑾淮叹口气,也没有继续卖什么关子,直接说:“你可能还要回来一趟,稍微的帮我说两句话。”
“这个,我不好说什么,如果她需要一个解释你就把我们之间的前因后果都和她说了吧,阿姨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
陈瑾淮语气莫名的有些复杂,“就前两天你还一口一个‘妈’。”
顾晓情笑了笑,不置可否的再次强调:“那没事我就先挂了?”
“嗯,回见。”陈瑾淮又说:“会回来一趟吗?”
“不了。”
“那那个戒指……”陈瑾淮想了想,“你让人送回来吧,钱我不签收。”
“为什么?”
陈瑾淮无奈,“那是婚戒,顾小姐。”
顾小姐……
从靳以尧嘴里听到这个称呼,顾晓情只觉得呼吸都有些难受和不顺畅,可是从陈瑾淮嘴巴里听到这个称呼,她却觉得莫名有些轻松。
顾晓情勾唇笑了笑,“是我想岔了,那我今晚就让人送回来。”
“好。”
“那先挂了?”
陈瑾淮应了一声,也许是也真的知道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顾晓情肯定会走,他没有多留,只是已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什么时候结婚,记得请我。”
“上次靳以尧和金秀盈的婚礼我没有去,这一次,我总也得来的。”
顾晓情愣住,听着陈瑾淮那含笑的声音,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像是一下子断了呼吸一样,浑身都陷入一种酸楚里。
陈瑾淮为什么会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摆明了,不就是说她还会和靳以尧在一起吗?
也许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和靳以尧兜兜转转的,终究还是会到一起去?
可是不行。
顾晓情自己心里清楚,有人骗你说蛇不会咬人,你伸手,被咬了一口,当下决定远离所有蛇,可是几年后,又有人告诉你,虽然是同一种类但那一条蛇是不会咬人的,让她再尝试一下。
骨子里的勇敢是有限的,顾晓情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能心那么大,也许,还是抱有希望。
所以失望了。
她再一次被咬了一口,这一次,九死一生。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那条蛇再次回来,说当初不是故意的,当初不是他自己想要那么做,以后绝对不会再那么做……
靳以尧做了太多,强迫她,恳求她,威胁她,再是放手。
前面几样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有后面的那一样,才是两人的真正归宿。
靳以尧是会结婚的,靳家那么大的产业,不过……靳以尧如果没有后也没关系,那不是还有个靳以辰,靳以辰和白卉儿子都已经两岁大了,哪里还要愁没有后代。
思维发散就拉不回来了,陈瑾淮喊了好几次,顾晓情才回过神。
“抱歉。”顾晓情没有和陈瑾淮解释太多,两人保持现在的关系就挺好的,有些事情只能和亲密的人说,而她目前……身边连这么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如果想要担负起林家的大业,她不仅仅要广交朋友,还要交对朋友,更要拓展人脉。
回到M省,那个没有靳以尧的地方,顾晓情知道自己将会有非常多的工作要做,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感情上的事,也不可能再花现在这么多的时间,反反复复的想起这个人。
人总是会从感情里走出来的,一段失败的感情,或早或晚,总会让人彻底释然。
她等着那一天到来
。
手机恢复安静,顾晓情放到床头柜,楠楠被她抱着,竟然不多会儿就已经睡着了。
顾晓情调整好姿势,再转头去看靳以尧。
靳以尧英眉紧紧蹙着,从在车上就是这个状态,她已经帮忙捋平还几次了,但是没有用,不多会儿,他又反复拧起。
像是被什么梦餍足了。
顾晓情在想,如果靳以尧一直“睡着”到了明天都没有醒,她是不是,得考虑一下请一些道士或者及僧人来给他做做法事?
她可不相信这些东西,可世界上冥冥之中可能真的有什么神灵存在。
不然为什么她的楠楠还活着,而她如今也恣意。
只是在S市山上许的愿都没有实现,也没有机会去还愿。
手指抬起,和今天做了不下十几遍的动作一样,顾晓情帮忙压住他的眉心,突然听到一声很小的呓语。
等她要听,靳以尧却又已经闭了嘴,什么都没有再说。
顾晓情看着他神色,给了一旁守着的保镖使了个眼色,让对方把楠楠先抱走。
脚步声轻轻的离开,室内很快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让阿里抱走楠楠,顾晓情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想要支开阿里,还是真的想要让他帮这么个忙。
顾晓情手掌轻轻的贴在靳以尧的脸上,她压低了声音凑下,“你的秘书很快就会来接你,Mary说你不是因为工作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但是,那天分开,你比谁都看得开不是吗?”
梦中的靳以尧似乎有了一些反应,但不怎么明显。
“靳以尧。”顾晓情捧着他的脸,似乎已经笃定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醒来,俯身在他薄唇上印了一下,“再见。”
她起身,打算离开房间,可是手却突然的被人抓住!
靳以尧醒了?
顾晓情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接着就想起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如果靳以尧醒来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不是已经听到那些话,他甚至是不是一直都在假装?
这个世界上,原本也只有一种人是叫不醒的--装睡的人。
靳以尧会是那一个装睡的人吗?
顾晓情不知道,她回头,原本解释的话都已经跳到了喉咙口,压在心脏之上,像是话一出口,心脏就会跳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在发现靳以尧不对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只是当时很快冷静下来,可现在,没等到靳以尧的回应,她肯定……
顾晓情转头,却看到床上的靳以尧根本就没有醒来,只是一只手睡梦中紧紧的抓住了她,就像是在车里的反应一模一样。
“靳以尧?”她又叫了一句。
靳以尧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了,之前几乎是半分或者几分钟,他眉头就会皱起来,每次压平了还能有一些痕迹。
现在,他已经不皱眉了,只是抓住她。
顾晓情又叫了一声,但靳以尧还是没有回答,她沉默了片刻,说:“如果你是在假装,这实在没有必要,我马上就要走了,而你也耽误了你最重要的一个会议。”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就像是那天在南府里,靳以尧说的话。
可是床上的人闭着眼睛,除了紧紧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靳以尧!”
“顾晓情。”
顾晓情吓了一跳,听到这个清晰的名字,她看向那个闭着眼睛却张嘴叫了她名字的男人,一瞬不瞬的看着。
他还是没有睁眼,但他开始说话。
靳以尧的确已经开始说话,可他不是对着顾晓情,不,他是对着顾晓情,却不是现在这个在酒店房间内
的顾晓情,而是睡梦里的那一个。
“你在干什么?”顾晓情一颗心已经警惕的提了起来,用力的抽了一下手,但和在酒店的情况也一样,根本就是抽不开来,她竟然一时间有些急了,“靳以尧你赶紧给我醒来,不要再这么装神弄鬼了!”
靳以尧说:“为什么一定要走?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一个人难道一生下来就得学会所有事吗?你和靳以辰在一起过,因为你受到伤害过,所以一有点风吹草动,你就能随时抽身。”
他的声音很清楚,不像是梦呓,可是他的眼珠都没有动,眼皮底下一片沉寂。
顾晓情慌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到底是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就着他抓住自己的姿势,在床边坐下来。
而靳以尧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却一点都不在意一样,继续沙哑的说:“你这样不公平,你犯错了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可是你不能因为我错一次就再也不理我。”
他的表情非常平静,这一点顾晓情一直都盯着他的脸,可以完全的保证和确认,然而有一点却让人很奇怪,那就是为什么他的表情毫无波澜,语气里却能充满了……委屈?
是的,那是委屈。
顾晓情能保证,声音都已经带上了点颤抖,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顾晓情没有给予他任何回答,只是压着声音说,“对不起,你可能误会了。”
靳以尧并没有和她说话,尽管话题一直都围绕着她展开,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顾晓情和他说话,他根本就听不到!
“有时候我都在想,顾晓情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新的?你怎么可以那么狠。”靳以尧看着混沌空间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对方远远的站着,他没有办法靠近半分。
因为,每次他走近一步,对方就会后退两步。
喉间已经梗塞难当,靳以尧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奔溃,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空间的地面在坍塌,他是会回到那个躯壳里面,还是彻底沉沦,连这么点残存的意识都没有掉?
靳以尧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心里憋着藏着的什么话,都没有办法再这么隐忍下去。
也许就没有机会了,这个时候如果再不说的话,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不甘心,不说出来的话,实在不甘心。
“顾晓情,你能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可是……”
“我不知道如果你走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同样不知道,如果你知道,顾啸尚是我让人……”
“什么?”顾晓情听到他的话题牵扯到顾啸尚,脸色一白,声音突然拔高,“你说什么?”
可是她的震惊,根本传不到梦中的靳以尧耳朵里去!
靳以尧还在自顾自的说,只是这个话题,却没有继续了,而是另外起了一句,“我一直都睡不好,是不是你以后离开了,我就要一直保持现在这个状态?”
“我该用楠楠威胁你,哪怕那样你留下来只会更加憎恨我。我不管,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恨我也好,总比离开我,让我再也看不到你强。可是不行啊……我还是怕。”
“我一边设计一切,一边又在天天唾弃自己折磨自己。如果你知道了……”
顾晓情心跳的非常快,她一方面觉得自己隐隐中明白靳以尧在说什么,但一方面又不敢置信,错愕的叫他:“靳以尧……”
轻不可闻的声音,靳以尧在梦里却像是听到这一声呼唤,眼睛轻轻的转动了一下。
好像下一刻就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