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被那西称作坦普的胖魔族在青年嫌恶的眼神之中涨红了脸。

    他显然对那西用这种眼神看他一事相当不满,眼见周围的路人都朝那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坦普这才从初见那西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位昔日的二少爷在命运之城中早已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瞧瞧他的头发、瞧瞧他的眼睛,他根本就不是当年老主人宠爱的那位小少爷了!

    他凭什么还能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坦普想到这里,脸上的惶恐瞬间扫空,他甚至带了些不怀好意地问道:“您怎么回到命运之城来了呢?”

    “菲尔德家一个下人都能管主人的事了?”那西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疑惑:“还是说,你爬了菲尔德家里哪位小姐或是少爷的床,成功上位?”

    这话说得可就恶毒了,不但揭穿了坦普男女不忌的性取向,还讽刺他肖想主人家的少爷小姐们。

    “你!”坦普的脸色再度涨红,这回明显是气的,对那西虚伪的尊称也没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要知道你也是菲尔德——”坦普扬高了的声音戛然即止,他到底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不能在这大街上就把主人家的底细都掀出来。

    当然,令他强行找回自己理智的,还有青年身后侧的地行龙、以及稳坐在那只庞然大物背脊上的黑发男人在刹那之间冲他释放出的极强威压。

    地行龙象征着地位,而那男人的厉害,不说感受到的威压,单凭坦普之前那被结结实实地隔空一扇已经足够让他忌惮。

    看来菲尔德家的这位见不得光的二少爷在离家的这数年中恐怕是有了什么奇遇,否则他不会以这样傲然的姿态重新回到命运之城。

    “我也是菲尔德家的什么?”那西上前几步,与坦普对视的眼睛中气势分毫不让:“藏着掖着可不是你坦普的风格吧?”

    “您说什么呢,”坦普心念一转,变脸极快,立刻捡回了被他一度抛开的尊称,堆出了一脸的谄媚:“既然您回来了,可一定要让老主人和主人知道这个好消息,坦普这就让仆人——不不,坦普这就领您和……”

    坦普才刚抬头看向地行龙背脊上的黑发男人,那男人就接着他的话如是回答:“我是他的随从。”这话惹得那西和坦普相继又朝他看来,前者是听他撒谎而抛过来没好气的一个白眼,后者则是满满的不信。

    ……要真是主从关系,会是这样一幅主人已经下了坐骑随从还在坐骑上坐着的场景吗?骗谁咧!

    坦普虽然是打心底里不信,但那西没有否认的意思,他也自然不会蠢到会在这两人面前质疑他们的关系:“坦普这就领您和您的随从回家去!”说着,坦普喊来店里的一个仆人去给他牵坐骑过来,全程都避开那西似笑非笑的眼。

    那西很清楚地知道,坦普看似尊敬的姿态下藏着的肮脏想法只多不少。这种人的卑劣是天性,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不会变。

    而在这当口,那一醒来就发狂的人族少年也自行清醒了过来,他趁着那西等人交谈着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冲进了街对面的小巷里,分分钟跑不见人影。

    坦普见人跑了,立刻往地上啐了一口,那西先前施救的行为注定让他今天没法继续找那小子的麻烦。他一边嘟囔着又骂了那小子两句,一边将边上围观的路人都哄散——“去去去!菲尔德家的热闹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坦普貌似在大义凛然地护主,却不怀好意地将菲尔德家和那西这个“异类”绑在一起,他是什么居心昭然若揭。

    那西倒也放任坦普折腾,抄着手站边上定定地看着坦普,把后者看得越发不自在起来,正巧先前被他遣走的仆人牵来了他的鸟嘴兽,他立刻请那西重新坐回地行龙之上,自己也上了坐骑等在前面,要领两人到菲尔德宅去。

    那西沉着脸盯着坦普臃肿的背影好几秒,这才将兜帽拢好转身,却没有再带起来遮掩外貌的意思。他肃着一张脸回到地行龙上坐好,由着雷哲驱着地行龙跟了上去。那西再怎么也没预料到会一进城就撞见菲尔德家的人,还是坦普这个恶心的老家伙!

    想想这老家伙当年对他做出的事情,那西是真不能理解他怎么还有脸在他面前做出这样谄媚的表情!

    “……如果不想去菲尔德家,我们现在就走也不会有任何问题。”雷哲也是没想到会刚进城就让那西碰到了熟人,要知道他先前许诺要告诉那西来命运之城的原因也还没说呢,想到这里,他又补了一句:“我在这里也有产业,就是在我到光明大陆去找你之前命运之城发生了地震,听斯图亚特汇报好像塌了两个房间,不过这段时间已经修好,正好就等魔后殿下去视察了。”

    那西被雷哲圈在怀里,没有兜帽遮掩之下他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的视线焦点,这样一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就在衣袍的遮掩下反手朝雷哲腿间某处不轻不重地一抓:“你再贫嘴试试?”

    作为男人,雷哲顿时被他抓得“嘶——”了一声,那声音却没有痛意。魔王殿下横在那西腰间的手用了些力将人往怀里又压了压,随后凑近那西的耳边,舌尖在爱人白皙的耳廓上轻轻一刮,几乎是在用饱含欲`望的气声说话,而内容却毫不让步:“怎么样?只要魔后殿下一句话。”

    那西的耳朵本就敏感,被雷哲这自带调戏动作和热气的一句话弄得耳根发红,头一侧眯着眼看向雷哲,同时手上动作一变:“既然你自称是我的‘随从’,那就好好表现出随从的样子,懂么?”

    雷哲简直爱死那西这种极偶尔流露出来的霸道气性,尤其这样的一面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出现,要害的安危被掌控在爱人手里这种事完全可以忽视,当然也乐得和那西玩角色扮演:“遵命,我的主人。”说完还头一低,在那西的后颈处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魔王殿下您属狗的吗?

    无力吐槽的那西微微一叹:“算了,我该面对的也跑不掉……你真没调查过我?”

    “我说过不会再骗你的,我真的没有调查过你。”雷哲无奈道,“但我最开始会注意到你,倒是因为你这张脸让我想到了菲尔德家。你知道吗,你和德里克·菲尔德年少时长得非常相像,除了发色和眸色,你们的五官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几乎只看了一眼我就猜测你和菲尔德家有关系,所以不必调查我都能猜到你的身世——你应该就是德里克·菲尔德和那名来自光明大陆的混血精灵结合而生下的后代吧?”

    虽说雷哲用的是疑问句,但那语气却带着肯定。“这么漂亮的浅金色发丝和澄澈的眼瞳,也只有精灵族的后代能够孕育出来了。”

    那西愣了愣。也许是年幼时受的刺激太大,他在离家之后就刻意遗忘了他在命运之城里遭遇过的一切,而他的生父德里克长什么样子……那西也已经不太记得了。

    青年微微垂首,捏了一束头发在手上来回揉了揉:“……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

    “嗯?”雷哲五感敏锐,那西这极小声的一句话他也没有漏过去,只是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雷哲实在是猜不到他想说的是什么:“不是一开始就什么?”

    “你看到的这不是我的真实外貌——”那西深深吸了口气:“我现在的外貌,属于我的孪生哥哥纳瑟尔·菲尔德。我原本的发色和眸色都是纯黑,天生暗元素体质,带着贤者级别的精神力出生,在菲尔德家曾被伊格纳斯·菲尔德,我的祖父视作瑰宝……呵,可笑的瑰宝。”

    青年越过在前头领跑的鸟嘴兽,视线落在了已经能够遥遥望见轮廓的菲尔德宅邸,眼底一片锐光。

    在那西看不见的地方,雷哲挑高了一侧眉。他虽是黑暗大陆的霸主,但他对这些大家族的秘辛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他在登上魔王之位后对这方面信息表现出的兴致缺缺所致,久而久之他的部下们也就不再把这些大家族内的消息一一上报,因而雷哲对菲尔德家数年前的这段被掩盖的真相并不知情。

    “我的母亲是来自光明大陆的混血精灵没错,她和我的父亲共同孕育了我们兄弟俩,但不知为何,我生来是纯暗体质,我的哥哥却是传说中的神眷者,由于哥哥的发色为金色、瞳色是天蓝,就如同光明神的化身,菲尔德家便将哥哥神眷者的身份压下。我们兄弟俩站在一起在族人眼中看来仿佛是在昭示着光与暗共存。我后来才知道,他们认为我们兄弟的存在是对菲尔德家的最大讽刺。”

    那西回忆起不堪的往事,语气嘲讽:“母亲对父亲的爱情逐渐被族人的白眼和排挤所消耗,而父亲则同样因为立场问题经常与母亲争吵,两个本就是因激情在一起的人,没了热恋时的冲动,关系也就变得摇摇欲坠。”

    “我仅存不多的记忆里,越是长大,就越难见到他们和睦相处的画面。随着那两人争执升级,对我和哥哥两人的看护也就松懈了下来,族里的人便不再忌讳对我们兄弟俩说些难听的话,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动手……因为祖父对我格外喜爱,所以都是哥哥被针对的情况较多。也就是在八岁那一年,我和哥哥在菲尔德宅邸偏僻的地方玩耍时,被一群蒙了面看不见脸的恶徒掳走。”

    说完这一段话之后,那西沉默了很久,直到眼看菲尔德宅已经近在眼前,他在雷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之后,长吁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倾吐心声的对象是雷哲、要不是这人的怀抱有那么温暖,那西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这样在尚且能够保持镇定自如的心态中把多年前那些丑陋不堪的回忆说出来。

    “……然后,我亲眼目睹了双生哥哥在我面前……”

    “因为一直受到家族成员的排挤,哥哥和我都很向往母亲口中那个美好的光明大陆,听说像哥哥那样的神眷者在光明大陆能够得到最好的教育,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成为整个大陆最厉害的人。对此,我很是羡慕。我们曾约定终有一天,一起到光明大陆去生活,但那个约定在那一天被彻底打破——我的哥哥,对我用了禁咒。”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禁咒,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那个的禁咒……”

    “他把属于他的一切都给了我,发色、瞳色……”那西敛眸,抬手按了按胸口:“属性体质……哥哥把我曾经想要的、羡慕的一切全都给了我,也许是单属性无法置换多属性体质,我只得到了与暗相对的光属性,以及哥哥身为神眷者可以无视媒介直接施法的特性以及光元素亲和力满值的体质……但那次置换却也并不完美,那个禁咒似乎损伤了我的一大部分精神力,贤者级别的精神力被削弱得厉害。”

    雷哲嘴唇张了张,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那西又继续说了下去。

    “可他不喜欢……父亲、母亲、祖父,所有人,他们都不喜欢。”青年的语调里甚至带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母亲因那次的事件大病一场,痊愈后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我嫉妒哥哥,故意不救他、害他,只为了得到他的一切……而父亲和祖父他们则认为置换了体质的我已经不再是菲尔德家的瑰宝!瞧瞧,他们所谓的瑰宝——”

    那西没有再把后面的话讲出来,然而雷哲却听懂了。

    菲尔德家所谓的瑰宝——多么廉价。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死了,”那西在雷哲勒停地行龙之前几秒又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我却因此而被诅咒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真心相对的人,亲人、朋友,喜欢的人……不管什么关系的人,只要被我喜欢上,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