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艳雪楼的恩客们便络绎不绝的来了。
楼子里,每隔十步便有一个精致的火炉子,既当摆件又能把整个楼烘的热热的,如此,穿着清凉的姑娘们便不至于冻坏了一身好皮子。
红灯高挂,红绸挽成花,烛影摇红,这是个红艳朦胧的欲世界。
红唇哺酒,金樽空,梨花又压了海棠。雪肤花貌参差是,胖瘦矮矬尽是情郎爱哥哥。
“鸨妈,晚晴呢,她的史哥哥来了,还不下来迎接。”站在堂子里,史万年背手在后,一派大爷威风。
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老鸨子甩着香帕子来答话,“史大爷,这些日子忙什么呢,我们晚晴想您想的都得相思病了。”
史万年笑道:“爷忙什么也是你管的。算了,爷自己上去找晚晴。”
老鸨子脸色一变,忙忙的挡在前面,“史大爷,咱们晚晴今晚上有人定下了,我让霜花来陪您,您看可好?”
史万年登时怒了,掏出一张银票甩老鸨子脸上,“你史大爷有的是钱,不敢是谁撵了去,晚晴今夜是我的。”
说罢,也不等老鸨子怎么回答,噔噔噔冲上楼去,直奔晚晴的闺房,一脚踹开。
屋里头的丝竹声骤停,史万年一瞧屋里坐了还不止一个人,他只认识一个蒋潜,身份还比他高,立即怂了,拱手作揖陪笑脸,“这不是安南侯府的六爷吗?不知是您,失礼,失礼,小人这就出去。”
蒋潜笑起身,拽住史万年的手道:“这不是太子府的长史史大人吗,快进来坐。”
史万年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一拍自己的脑袋,“您瞧我这记性,家里老母重病在身,我该回去服侍才对,该死该死。”
蒋潜一把将人拉进来,把门一关,变脸道:“一听你这就是推脱之词,怎么,长史大人不给我面子?”
史万年赔笑,“您想多了。好好好,小人就陪您喝一杯。”
蒋潜这才笑了,两人对饮一杯,其他陪坐的几个像是商量好了,挨个上来敬酒。
蒋潜又命晚晴弹起琵琶,笑着道:“早知晚晴是你的相好就不点她了。这里我向长史大人陪个罪。”
史万年已是一头的汗,连说几个不敢,只得又喝了。
摸着自己热辣起来的脸,“不行了,小的酒量浅,再喝就醉了。”
蒋潜笑意更深,和陪坐的递个眼色,陪坐的几个又挨个敬酒,“既是蒋哥哥认识的,我们也该陪个不是,喝喝喝。”
“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
史万年退却不得,只得又喝了一轮。
两轮下来,史万年走步就打晃了,迷瞪着眼道:“我得走了,我真得走了。”
蒋潜又给陪坐的使了个眼色,陪坐的拽着晚晴出去了,将门关紧。
蒋潜搂住史万年的肩膀,将他死死压在凳子上,又灌了几杯后道:“听闻太子府的梨园姬个个美若天仙,不知可有此事?”
史万年眼睛都直了,打个酒咯,“美!”
“前些日子太子生辰,听闻梨园姬跳了一出狐狸舞,个个都跟狐狸精似的,唯独一个红狐狸遮了面纱让人看不清,但听闻却是最美的,太子因怕人问他索要,故此才让她遮掩了半面,可有此事?”
“红狐狸?”史万年愣愣的想了半天,才一拍桌子道:“对对对,是有个红狐狸。”
蒋潜又问,“那红狐狸是谁?”
史万年又打了个酒咯,“梅氏,梅氏。”
蒋潜一喜,心里想道:那个差点害死大皇子的宝夫人不正姓梅吗?
赶紧又问,“可是太子的宝夫人?”
史万年嘿嘿不语,摆手,踉跄着站起来,“我得走,不能跟你一起喝酒,你、你是大皇子的小舅舅。”
蒋潜又把人拉回来,敲了敲门,陪坐的又把晚晴推了进来,蒋潜掏出一定金子给晚晴,“今夜服侍好他。他若问他昨夜可有说什么,你就说没说什么,醉死了。若问我们就说我们敬过酒后就走了,把你留给了他。”
晚晴看着金子两眼放光,赶紧点头,“您放心就是。”
扔下金子,蒋潜这才带着人走了。
翌日,端本殿暖阁。孟景灏坐着,史万年跪着禀报。
片刻后,孟景灏道:“做的不错,下去领赏。”
史万年大喜,叩谢后随着张顺德走了出去。
福郡王府,大皇子书房。
一张金丝楠木桌案上摆着两幅卷轴画,画上画的是两个女子,女子都戴着面纱,蒋潜便道:“郡王你看,这两幅画哪一幅像太子生辰宴上的红狐舞姬。”
大皇子一眼就辨认出来了,指着一双桃花目道:“这一幅,这双眼睛太像了。”
蒋潜就准备将两幅画都收起来,大皇子一手按住,“小舅舅你这是要做什么?”
蒋潜笑道:“郡王莫急,收了这两幅,还有两幅更好的。”
说罢,扫落有面纱的两幅,将没有面纱的两幅画重新展开铺上,“郡王请看摘了面纱之后的两位美人。”
大皇子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够使,看了美艳的,又舍不得仙气飘飘的,看了仙气飘飘的又舍不得美艳的,最终眼睛定在美艳的上头怎么都挪不开了。
手指头摩挲着画中人的脸,“像、像,像那夜我亲的那个。”
蒋潜无奈的提醒道:“是那个差点害死你的女子。你可知道这女子是谁?”
大皇子只顾看画,神思都不知飞哪里去了。
蒋潜敲了敲桌案,“郡王!”
大皇子回过神,“小舅舅说什么?”
“您可知道这女子是谁?”
“不是老三的宝夫人吗?她还是我一个夫人的亲妹妹呢。”
“但她也是那个红狐舞姬。郡王想想那日我和您说的话,太子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基本可以确定了。他是贼喊捉贼!”
大皇子气的咬牙,“好个老三,本王饶不了他!我要去告诉父皇。”
“慢。”蒋潜拉住大皇子,“难道只凭着一双眼睛像吗?太子若找出一个有相似眼睛的舞姬顶替,您也没办法不是吗?我们缺的是真凭实据。只凭确认了跳舞的和要害死您的是一个还不足伤他毫毛,正如您喝的那杯有问题的酒同样是太子府的酒,可圣上就是不信,您又能奈太子何?”
“啊——”大皇子猛的掀翻了金丝楠木大桌案。
“父皇偏心甚!”
“郡王慎言。”蒋潜忙道。
“怕什么,这是在本王的府上。”大皇子呼喝起来。
蒋潜劝道:“此事您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若想报仇,只能另寻时机了。”
“他的詹事府、太子府被他弄的铁桶一般,如何寻时机?!好不容易把程聪塞进去,结果还没用上就被弄死了。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蒋潜便道:“目前太子的地位很稳固,我们奈何不得他,却可以先把这个差点害死您的女人弄死。太子给了他府里的女眷恩赏,让她们回府省亲,这位宝夫人的娘家在京郊一百里外的满井庄,这两幅画像就是我去满井庄,让见过梅氏姐妹的秀才所绘。”
大皇子忽的计上心头,哈哈大笑道:“让女眷省亲好啊,他能以此拉拢女眷身后的家族势力,本王也效仿一个。来人,请郡王妃,传本王的命令,让府里女眷全部回家省亲去。”
“你这是想做什么?”蒋潜皱眉道:“让人去刺杀不是很容易吗?”
大皇子故作神秘,“本王自有分寸,辛苦小舅舅了,小舅舅请回。”
“你,唉……”
于是,在孟景灏恩赏女眷省亲后,凡有女眷的皇子都纷纷效仿,各高门大户一瞧,不知怎么琢磨的,也让家里的女眷省亲去。
连带的京都百姓家也兴起了一股让媳妇回娘家的热头。
满京都的人妇都高兴的了不得。
在孟景灏所定省亲的最后一日,梅怜宝和梅怜奴坐上了回家的华盖红轮车。
两位夫人加起来的仪仗,浩浩荡荡也很是壮观,吸引了不少路人围看。
偷偷掀开帘子一角,梅怜宝就瞧见了一个头戴红花,骑着毛驴的妇人,一脸的喜气洋洋,没过一会儿又一见了一个喜气洋洋的老妇人,老妇人坐在毛驴拉的板车上,周围跟着三个壮实的男丁,看脸庞,准准的是那老妇人的儿子。
梅怜宝笑道:“我省亲就罢了,今儿个倒是巧,遇着这么些也回家省亲的。”
“奴婢也瞧见了一个骑毛驴的,莫不是今日是省亲日?”蓝玉玩笑道。
“人家都喜气洋洋的,我也该喜气洋洋的。”她现在也算“锦衣还乡”了,她为尊,自然是她让别人不自在,而不是反过来。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梅怜宝怡然自得起来,一路欣赏着风景和人,乐滋滋的就倒了满井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