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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彼岸(二)

    临近太子诞日,整个府里都忙碌了起来,因太子年轻,并非老人家一般的整寿,故此孟景灏年年也不准备大办,今年也不例外,但往太子府送礼的却是络绎不绝,赶都赶不走,多的是孟景灏不知名姓的,对这种他一概不收,严令史万年都客气的请了出去。

    府里也并不披红挂彩,只宴请兄弟、亲戚以及亲近的臣僚等。

    这日端本殿正殿被打开了,上半日孟景灏都坐在此处受拜贺,接见送礼的使者,下半日迎接身份贵重的宾客,例如太子的外祖父等人,宴请一回,说些闲话,受几句长辈们的训诫,便恭敬的送出去,日影西斜时便是年轻一辈偕同内眷来恭贺生辰,太子的生辰宴到了这时候才真正热闹起来。

    太子妃在内院摆宴宴请贵妇诰命们,太子则在体和殿宴请。

    娘儿们在一处不过听听戏、斗斗嘴,外院男人们在一处便放肆很多,尤其大胤有养家姬的风气,这些家姬们便是这时候的用处。

    梨园,华灯初上,梅怜宝把小倩和小樱都支了出去,她自己关紧了门,把花瓶摔碎,捡了一个小巧的放在嘴里试了试,正好能包住而又让人看不出来,怕小倩小樱回来发现花瓶碎了,梅怜宝用帕子包起其他碎片藏到了枕头底下。

    吐出白瓷碎片攥在手心里,梅怜宝满面戾气,眸色决然。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

    是妩娘。

    梅怜宝慌了,赶紧把白瓷片掖到了褥子底下,整了整自己的狐狸耳朵,抱着自己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去开门。

    “做什么呢?”

    “怕到时候紧张,又偷偷练了一遍。”

    妩娘打量着梅怜宝的神色,见她拿着狐狸尾巴扫弄自己的下巴,满脸的笑,便道:“你还想回内院是吗?”

    梅怜宝点头,“是的。”

    “那就把这个戴上。”

    妩娘手里拿着一条白纱面巾亲自给梅怜宝蒙上脸只露出一双桃花目,“太子的女人可不会在外男面前跳舞,并且还身形毕露,今夜过后你若能回后院也要矢口否认来过梨园跳过舞,记得了吗?”

    梅怜宝禁不住落下泪来,一把抱住妩娘,使劲点头。

    妩娘拍梅怜宝的背脊一下,“哭什么,我也是有私心的。蓝笙她们就算脱光了跳也不可能被纳进后院,但你不一样。”

    妩娘推开梅怜宝,抚着她的脸,“成也是你这张脸,败也将是你这张脸,你要学会什么时候用你的脸,什么时候把它藏起来,知道吗?”

    梅怜宝重重点头,带着哭腔道:“嗯!”

    “行了,别哭了,妆都花了。”妩娘牵着梅怜宝往外走,“以后若真步步锦绣了,可别忘了妩娘。”

    “嗯。”梅怜宝却哭的更厉害了些。

    庭院里,姑娘们已经都装扮好了,现在正相互往身上抹香精油,以此让布料更黏皮肤,更像皮肤。

    “我给她抹。”蓝笙舀了一手油就奔梅怜宝来,谁让她不仅脸长的最好,连身子都美的人爱不释手,这会儿不占便宜更待何时。

    “我也来。”

    “我也来,我也来。”

    叽叽喳喳一下子都涌了过来,梅怜宝大叫着逃,舀了油出来就往蓝笙她们身上泼。

    一时又都玩闹起来。

    妩娘拍拍巴掌,“行了,都别玩了,快着些吧,体和殿那边催了。”

    于是,都安静下来,细细的相互抹精油。

    就这会子功夫体和殿又来了太监催。

    “排队站好,跟我走。”妩娘道。

    “哎呀,我得去补个妆,妩娘你们头里走,我去抹点胭脂就追上你们。”

    说罢,不等妩娘答应就跑回了自己的屋里,从褥子底下拿起白瓷片就塞到了嘴里。

    “做什么,快出来。”妩娘催促。

    梅怜宝也不吱声,火急火燎又跑了来,冲妩娘笑了一下坠在队伍后面。

    妩娘瞪了梅怜宝一眼,“走。”

    体和殿。

    孟景灏独坐上首,金冠华服,身前桌上摆满了酒菜。

    下首,左第一位是大皇子孟景湛,相貌堂堂,衣冠楚楚,在身材上最似孟景灏,都很高大,一双三角眼睨着孟景灏透着阴鸷,大马金刀坐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左第二位是六皇子孟景洹,眉眼中三分像孟景灏,身材相较孟景灏就纤细矮小了很多,喝酒吃菜,一脸笑眯眯。

    右第一位是四皇子孟景鸿,气质清润儒雅,鼻梁高挺,正和五皇子交头接耳。

    右第二位便是五皇子孟景洲,比及他的其他兄弟,一张脸就长的粗豪了些,四皇子不知说了什么给他,他就一个劲的点头,还时不时的斜眼看孟景灏。

    孟景灏手里端着一杯琥珀酒,只看着而难以下咽,这辈子他都不打算喝这种酒了。

    不喝,却满鼻子的香甜味儿,萦绕了他这么些天。

    过了今夜就好了,要么赐死以绝后患,要么就……留下?

    依然犹豫不决。

    再皇子们后面坐着的便是其他一些贵公子、世家子们了,只是在皇子们在场时,他们就自觉的避开锋芒了。

    彼时,长平帝身边的大内总管玉莲生带着人走进殿内,在他身后的六个太监抬着一盆一人高的红珊瑚,这珊瑚一进来便是满殿生辉,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奴婢恭贺太子生辰。”玉莲生当头便跪,结结实实给孟景灏磕了个头,孟景灏拉都没拉住。

    “快请起,快请起。”孟景灏亲自扶了起来。

    “殿下请看,这是圣上赐您的渤海红珊瑚。”

    孟景灏作势细看,惊喜道:“真漂亮,这种宝物应该父皇留着自己赏玩才是,孤愧不敢受。”

    玉莲生笑笑,挺直身子道:“宣圣上口谕。”

    孟景灏打头,几位皇子在后,诸公子撩袍子,共跪听谕。

    “吾儿诞辰,朕本该陪伴,只是忽又想起元后来,心下悲戚难忍,朕于坤宁宫思念之,就不过去了,特赐下一样宝物贺吾儿诞辰吧。”

    孟景灏红了眼睛,低喃一声,“父皇疼孤甚重,孤愧对之。”

    玉莲生亲自将孟景灏扶起来,“太子诞辰不该见泪,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陪太子过生了,这是奴婢的一点小小新意,望太子笑纳。”

    说罢,玉莲生将一块羊脂玉雕的小剑送给了太子。

    “还是您懂孤。”孟景灏大为感动。

    玉莲生弓了弓身,退着走了出去。

    围着红珊瑚转了一圈,孟景湛阴里阴气道:“好一出父慈子孝。行了老二,玉莲生都走了,就别装了。”

    孟景灏淡笑,“不知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孤装还是说父皇装?”

    “你!”孟景湛语塞,心更赌的慌,手一抖,一杯酒就故意泼到了红珊瑚上。

    “太子恕罪,大哥是醉了。”六皇子孟景洹拉住大皇子孟景湛,将一杯新酒塞到了大皇子手中,“大哥,陪弟弟喝一杯。”

    五皇子也围着红珊瑚转了一圈又一圈,“同是父皇的儿子,要论父皇最疼哪个,还是太子,瞧瞧,今年我过生父皇不过送了一本破书,轮到太子过生就是一人多高的红珊瑚,啧啧。”

    “谁让孤为嫡出呢,嫡出和庶出的待遇自然不同。”

    四皇子孟景鸿讶异的看了孟景灏一眼,怎么,这位不装兄友弟恭了,今儿个竟然对老大、老五毫不留情面。

    孟景灏回望四皇子一眼,转身回坐,一扬手道:“诸位都坐吧,今夜孤与你们共饮、共乐,以谢诸位在百忙之中为孤庆贺生辰。”

    “请。”

    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殿下请。”下头诸人也都一饮而尽。

    唯大皇子掷倒了酒杯,敲着桌子挤兑道:“歌舞呢,堂堂太子府不会连舞姬都没钱养活吧?”

    “奏乐,上歌舞。”孟景灏安然坐着,勾唇冷笑。心里明白老大找事的缘故,老大的门人扬州太守薛庆贪污被他的人揭发,不久薛庆又被弄死了,扬州太守又换上了他的人,老大岂能不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