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濯的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温桐颜注意到他的手放在芳华的唇上,微微颤抖。
难道说……芳华还有呼吸?
想到这个可能,温桐颜心里一紧,立刻上前。
不止是她,于禁也看见了白子濯的动作,眉头一挑,疑惑更甚。不过,陈元朗很称职的挡住了自家公主和世子的动作,长臂舒展。
“于大人,请!”陈元朗道。
“有劳。”于禁抱拳,转身离开。
马背上,副将一脸疑色,忍不住问道:“统领,难不成那姑娘真的没死?”
于禁冷哼,“绝无可能!”
他亲自检验过的,又岂会有错?
于禁没有错,芳华已经死了。
白子濯也不是哗众取宠或者故意寻她开心,而是芳华的尸体真的有问题!
“怎么样了?”房门打开,温桐颜独自走出来,白子濯焦急的上前询问,连小姑姑也忘了喊。
这种时候,温桐颜自然不会计较这种问题,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急,示意武王关上房门后,才握住了白子濯紧张得握拳的手。
“芳华,已经走了。”她哀伤道,但却变得坚定,“但她死前,用自己的身体给我们留下了讯息,我有孕在身,蛇婆不让我参与,等吧,蛇婆会告诉我们,芳华最后的话!”
景国讲究入土为安,云国却不同,由于气候宜人,尸体埋入土壤里很容易腐烂和生长出各种植物,因此,云国大多火葬,骨灰带回家乡便是安息。
尸检之后,不论是蛇婆还是温桐颜都不可能放任芳华残破的尸体摆在那,好在,于禁来得很早,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直到蛇婆亲手将芳华的骨灰装好,皇宫的软轿才刚刚来到大使馆前。
“婆婆!”听兰接过芳华的骨灰盒,轻轻喊了一声,声音里有浓郁得化不开的自责。
除了重伤不起的听兰,所有人都要进宫。
“不必自
责,”蛇婆低声安慰,她是看着芳华长大的,甚至芳华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论亲疏,所有人中,她才是最应该伤心的那一个,但活到蛇婆这个年纪,早就看淡了生死,反倒欣慰道:“能做到这一步,证明婆婆我没有白教。”
“婆婆,以后,听兰就是婆婆的弟子,听兰一定会替芳华好好孝敬您!”听兰激动道,她的命是蛇婆救回来的,为了让她活着逃出来,蛇婆还让自己的弟子代替自己去死了,这份大恩,她真的无以为报。
可是蛇婆却失笑道:“傻孩子,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赶快好起来保护公主,这样,才算是没有白费芳华的牺牲!至于孝敬,好歹你也是护法了,怎么,婆婆不救你,你就不孝敬婆婆了?再说,你要是当婆婆的弟子,你师父怎么办?你可是武嬷嬷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我要真把你拐跑了,那个武痴还不得找老婆子拼命不可!”
这一番状似轻松的话才是真的插科打诨,听兰破涕为笑,蛇婆才转身,无人可见的时候,满是沟壑的老脸上才动容起来,凹陷的眼睛颤抖着,缓缓闭上。
“婆婆,听兰一定会为芳华妹妹报仇!”待蛇婆的手将要触及房门,听兰坚定的声音响起,没有轻松,只有坚定的信念。
蛇婆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缓缓点头,背着听兰吩咐道:“背叛者,不可信,但可用。”
“听兰明白,多谢婆婆指点。”
门外,温桐颜收回手,武王立刻将她抱到一边,不让推门而出的蛇婆知晓他们听见了刚才那一番对话。
白子濯看到他的动作,还未有反应,已经看见她对他感激的一笑。
果然,武王懂小姑姑……
见蛇婆出来,立刻有下人抬着软轿上前,温桐颜解释道:“婆婆,既然许皇后要见您,那咱们就让她好好见见。”
说
是许皇后要见蛇婆也不对,前两日被陈元朗逼得哑口无言的景皇和满朝文武都很想见一见,这个保护了云国皇室六十年的老牌供奉,到底是真是假!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好好见一见蛇婆伤得有多重好了。
温桐颜的心思蛇婆明白,不需要进一步解释,蛇婆已经颤颤巍巍坐上了软椅,那脆弱的模样看得抬轿的下人都一阵害怕,这可别颠两下就死在路上了。
“武王爷、长公主,这边请。”软轿出了小院,大理寺卿再请二人移步。
温桐颜和大理寺卿也是老熟人了,因此,她只是看了眼武王,没有为难老熟人,点了点头,让白子濯搀扶着先行一步。
他昨晚答应过她,不会去见许皇后!
至于武王是怎么跟大理寺卿说的,温桐颜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软轿进入皇宫大门时,风睿终于带着火刃赶到。
火刃的名字里虽然带了个“火”字,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冰块,除了风睿和木芝,听说就连武王的其他侍卫也没怎么听过他开口,因此,最后的这段路显得格外沉默。
可出乎预料的是,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到最后。
……
从菡萏庵回京后,许皇后主动请愿搬离了慈宁宫,自称行为有损国母体面,不配住在慈宁宫,不仅如此,还谢绝了景皇和太后的好意,搬去了因靠近冷宫而分外冷清的玉真宫。
而路上,因为路越走越偏,温桐颜还让白子濯问了一番,得知这个结果,也是不清楚许皇后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奴才也不清楚,要说这玉真宫,不但比慈宁宫规模小,宫殿也要少许多,为此,皇后娘娘还特意调走了一大批宫女太监,就留了十来个老人在身边伺候着。”
领路的太监跟白子濯说着,显然并非许皇后的人。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却多出了慎重,人少意味着眼目也
少,有意避人眼目,许皇后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软轿停在了一座名为浣溪斋的宫殿前。
除了温桐颜和武王,许皇后还邀请了云王、承王以及七皇子,可以说是,除了温衡夫妇,这座汴京城里和她最有关联的人都被邀请了!
“见过皇后。”温桐颜是最后一个来的,行礼也是最随意的一个,颔首示意,连屈膝都不必。
她的身份今非昔比,许皇后原本也不会再这种小事上找茬,待她坐下,风睿上前拜礼时,清冷的声音才响起。
许皇后道:“怎么,七皇子和承王妃卧床不起,这武王爷也生病了?是也中毒了还是也生孩子了?”
这话倒是说得恶毒,但不知为何,温桐颜却觉得许皇后变了,那声音清冷依旧,却好像没有以前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了。
来不及深思,武王的两名侍卫已经做出了应对。
出乎意料的,开口的不是风睿。只见站在风睿半个身位后的火刃一步迈出,超出风睿一个身位有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不少人一愣,站在许皇后下手处的太监更是反应过度,伟岸的身影侧步就将许皇后整个挡住。
“早闻白银城许氏有一女,天生龙凤之姿,国师曾有批言,此女若不成凤,有朝一日定成龙!火刃向往已久,旦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恨不能相逢……”火刃一开口,更是让人惊愕,没想到如此冷厉如刀芒之人,竟然也有一颗诗情画意的心!
不仅如此,火刃的声音也很好听,相比这个年纪固有的清朗,火刃的声音略显低沉,可正是这一抹低沉令人着迷,尤其是配合着说话的韵律,一时间让人只闻其声,不明其意。
就温桐颜所见,浣溪斋里伺候的不少宫女都已经双眼迷离,脸颊泛起了红晕。
连她自己也有瞬间惊艳,不过,惊艳之后,心底却升起了浓
浓的疑惑——为何,她竟然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以肯定的是,此前她绝对没有听过火刃的声音,如此令人记忆深刻的声音,她若是听过绝不会忘!
她还在疑惑,却见那个往常一坐就是一整晚连波动都没有丝毫的许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许皇后抬手拦住了太监,她这一起身,反而衬托得原本就伟岸的太监更加高大,不过身形再高大也无用,许皇后只是一个眼神,伟岸的太监就乖乖退回了原位。
像是特意起身阻拦太监的许皇后却直直望向了火刃,冰冷的目光中,有那么一瞬间,竟然闪烁出了慌乱!
和一国国母对视着,火刃却没有丝毫退缩,低沉迷人的嗓音道出了未完之话。
“今日有幸,得见皇后娘娘,方知何为天人之姿,对那许氏龙凤女更加向往,火刃区区一无名之辈尚且如此,又何况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踏万里,只为觅龙凤踪影,今日忽现足迹,一心追寻,故此无缘得见皇后娘娘,不知,此由是否合乎娘娘心意?”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思索之色更甚,火刃这一番,根本就是明晃晃的瞎扯,什么天人之姿,什么龙风女,简直就是空口白话,不用推敲,任谁听着都是故意奚落许皇后,说许皇后比不上那许氏龙风女。
听起来,就是为了在口头上为武王争一口义气而已。
她是这么想的,浣溪斋里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一个个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尽皆是看好戏的神色。
可谁想,那高高在上的许皇后闻言,冰冷的面容竟然有片刻破裂,甚至踉跄了一下,被女官扶着坐回了凤榻上,才用带着些许颤音的清冷声音道:“如此,还真是,不凑巧。”
不凑巧?
也就是,合理?
火刃胡诌的话——得到了许皇后的认可!
“火刃,多谢皇后娘娘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