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贞容闭门不出,徐滔滔亦然。
袁则仪那里是除了每日萧子明会去,她不见别的人,也不出门。
从前那么喜欢四处走动,那么好热闹的人,一下子冷下来。
萧子明不是不知道,但他也不晓得怎么劝,更不知道应该劝哪个。
东宫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古井无波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到底还是惊动了宫里的胡皇后。
那是四月底,照理来说羊贞容是会办一场马球会的。
她没嫁萧子明前就喜欢打马球,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也没落下,今年却沉寂下来没动静。
勋贵人家摩拳擦掌等着接请帖,可眼看着日子到了,东宫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众人左等右等等不来,后来恍然大悟,今年是不办了。
胡皇后这才知道,东宫里这些孩子,和从前不大一样。
然后召了萧子明到披香殿问话。
萧子明去时面色沉沉,胡皇后一看就皱了眉:“你这愁眉苦脸的……袁氏的孩子没了几个月,瞧着你还没走出来伤心处一样,近来上朝也是这样吗?”
他是太子,东宫储君本该喜怒不形于色,当年太傅也是这么教的。
但这小半年大起大落,萧子明真是高兴不起来。
他见过礼,在
胡皇后身旁坐下去:“不全是为了那个孩子。都好几个月了,再怎么伤痛也走出来了,丧子之痛……儿子年纪轻轻,就经历了一次,母后,真痛啊,可儿跟谁也没说过。”
胡皇后眼底泛起柔软。
是没说过。
从袁氏出事到现在快四个月了,大郎进宫请安这么多回,就算在她面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全都压在他自己心里,连在披香殿都不吐一吐苦水,大郎这性子,回了东宫,更不会说了。
其实想想东宫里的那些人,胡皇后是今次出过这样的事后才觉得靠不住。
那些孩子固然都是好的,可实在是不会体恤人也是真。
阿容就不说了,袁氏孩子心性,徐氏……得到了偏爱的人总是更有恃无恐些,天长日久,更不会去怜惜谁。
胡皇后叹气:“我的儿,等再过些时日,给你拨几个知冷知热的人吧,好歹你回了东宫,有个说话的人,不拘着你给什么名分,就哪怕是在你跟前近身服侍的女官,也强过你如今这样。”
“儿不要。”萧子明皱眉,“如今这些就生出许多的事,则仪那个孩子……母后,我是真觉得那个孩子掉的不是古怪,就是留不住,没有人要害他。
那也是我的骨肉,难道我不心疼吗?可是我思来想去,无论是阿容还是滔滔,都不会的。”
胡皇后默不作声。
萧子明看去一眼:“母后不信她们两个?”
胡皇后摇头:“我是信的,阿容她根本就没那份儿心,否则滔滔的孩子也未必能平安生下来,至于滔滔……我看她也是个好孩子,自己又有了儿子,还有你的宠爱,她也犯不上对付则仪的孩子。”
可话虽是这样说,局外人想得开,袁氏呢?
看他这样,胡皇后也猜得出他恐怕是一脑门子的官司:“近些时候东宫不太平吗?”
萧子明却说不:“很太平。可就是太平静了,母后,古井无波,无趣极了。我每天回去,连个笑声都听不见。”
他眼角眉梢一起垂下来,丧气的很:“则仪嫁给我这么久,我去她那儿留宿的时候不多,平日里见得也少,但我知道她一向很喜欢待在阿容那儿。起初我想,这样也好,我是真想守着滔滔啊,但阿容和则仪怎么办呢?我不是没良心的人,愧疚总归有,但……我分不出那么多的精力给她们。
她们两个处得来那多好,平日里做个伴,说说话,也就不惦记着我了。
甚至是,
我有时候听见则仪的笑声,会觉得东宫真是鲜活。”
胡皇后大抵能明白。
袁则仪那个孩子她见过,性子活泛,真是孩子模样,袁家其实把她养的很好,她本就是次女,不是非要嫁给别家做宗妇,就养得无忧无虑的活泼性子,以后寻个高门幺子嫁了,富足安乐,那应该是她爷娘对她所有的期许,其实就只有盼着她好而已。
无非是一道圣旨打乱了所有规划。
可即便嫁到东宫来,也照样那样在生活,没有任何的变化,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好在东宫那几个孩子都不是存了害人之心的。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
“听你的意思,则仪自己很想不开,孩子的事,她到底是算在阿容和滔滔头上了?”胡皇后平静问他,“你没跟她说吗?”
“最开始的时候会说,她不听,后来我也就不说了。”萧子明也叹气,“母后,这叫我怎么说?孩子终究是长在她肚子里的,她自己跟个孩子似的,却那样盼着这个孩子降生。
您不在东宫不知道,从诊出有孕到小产,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可则仪她……孩子穿的用的,她精心准备了上百件不止。
她自己针线不是顶好的,
又耐不住性子,平时让她给我绣个荷包她都能拖上一个月,可孩子用的虎头帽,还有小布老虎,她做了好几个,一针一线,不肯假借他人之手,她那么喜爱这个孩子……”
“我知道。”胡皇后打断他,“天下为娘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她就是年纪再小,心性再纯真,有了孩子,也不一样。”
这事儿无解。
想从袁则仪那儿开解是万万不能的。
说不得往日里越是没心没肺的人,真正遇上了事,才越发看不开。
谁都没法子劝。
说多了,又怕袁氏多心,只以为是为了护着阿容或滔滔,是替她们开脱罢了。
胡皇后略想了想:“那阿容呢?”
阿容那个孩子心性是坚毅的。
要纳滔滔入东宫那件事闹成那样,她不是也看开了吗?有了弘霁之后,她同滔滔关系缓和了那样多。
胡皇后叫他:“你没去同阿容商量,想想法子吗?”
萧子明苦笑说:“谁的办法我也想不来,我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她们三个如今……不说势成水火,可互相躲着避着,谁那儿都不好开口,阿容她……我来时母后说我愁眉苦脸,其实多是从这上头来。母后,您……替我劝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