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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只管发落

    轰鸣声在萧弘川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庾淑妃浑身一震,也不知是被骤然落下的雷鸣吓着,还是为萧弘川的话。

    乾元帝脸色铁青,呼吸跟着加重。

    他的确,从未想过。

    “原来朕一直错看了你,竟是朕,错看了你这个好儿子!”

    手边奏本散落一地。

    乾元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肉眼可见的震怒。

    庾淑妃连开口劝的想法都没有。

    这怎么劝?

    儿子是她养的。

    只是……这十多年间,她也未曾察觉过四郎有此番心思。

    但儿子说从他懂事起就有了。

    连天家无父子无兄弟这样的话也说了。

    至此,庾淑妃那点儿想要为他求情的心,全然冷却下去。

    “父皇没有错看儿臣。”

    萧弘川俯身下去磕了个头,掷地有声:“儿臣也是想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即便少时便有了这样的心思,可那种想法也不是一日促成,至于清河崔氏这桩案子,更不可能是儿臣在某一日突然产生的想法。

    那都是日积月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父皇真的不明白吗?”

    乾元帝喉咙一紧。

    萧弘川脸上的笑意渐次浓郁:“萧弘霁没有死。”

    平地惊雷。

    庾淑妃搭在扶手上的手也骤然收紧

    :“四郎,你说什么?”

    萧弘川目不转睛盯着乾元帝:“永嘉郡王府那把火,是儿臣买通把守的禁军放的,父皇应该猜到了吧?”

    乾元帝面沉如水,眼底却格外平静。

    庾淑妃顺势往去时,心下更是一沉。

    官家他……果真猜到了?

    “清河郡一把大火,太像了。”

    乾元帝抬手捏着眉骨:“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四郎,你是皇子,就算有诸多筹谋,也该是阳谋。

    过往数年,太子行事如何,你很该看在眼里。

    即便是大郎,他有行为不端之处,可也是手段光明的时候更多些。

    只有你,就只有你!”

    “或许只有我吧。”

    萧弘川对这些话已经都不在意了:“都到了今天这地步,儿臣说什么,都是狡辩,多说无益。

    不过也正是因为已经这样子,儿臣现在说起这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他就那样坦然的迎上乾元帝审视的目光,又说道:“若非父皇偏心,又何至于到今天这般境地呢?

    倘或父皇从一开始就立嫡子做储君,不在此事上有心扶持大兄,我们兄弟之间,又怎会生出二心来?

    父皇,儿臣谋夺储君之位为大逆,但最先开始持身不正的,从来都不是儿臣!”

    “你……”乾元帝有一瞬间怒火中烧,话没出口,就又平复了,“诸多借口,藏不住你的狼子野心。”

    “儿臣是狼子野心,但儿臣说的也是事实。”

    萧弘川并不辩解什么,却仍旧要控诉乾元帝这些年做错的那些:“当日火烧永嘉郡王府,固然有为儿臣自己谋后路的另一重打算,可也少不了盘算着如何报复大兄!

    他得了父皇太多的偏疼和爱护,儿臣是眼红嫉妒的。

    父皇如今也知道了,儿臣不坦荡,向来包藏祸心,甚至做不到大兄那样。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儿臣本就是这样的。”

    乾元帝霎时间就懂了:“你把你大兄送出京了。”

    他语气沉重,也是第一次,眼底的肃杀之意尽数展现出来。

    先前萧弘川说再多,他也只是震怒生气。

    尽管也知道这个儿子的命是留不住了,这不光是要还崔家一个公道,还是要给天下百姓的交代,也是给士族门楣的交代。

    但为人父,他私心里是没想过非要自己取了亲子性命。

    现在却不成——

    “你要造反。”

    乾元帝冷静下来后,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骇人的话:“你不止是要谋求太子之位,你想篡位。”

    庾淑妃脸色煞白:“官家……”

    他摆手:“你住口,让他说。”

    萧弘川非但不退,反更迎上乾元帝的质问:“父皇心里不是都明白了吗?

    萧弘霁没死,造反谋逆的罪名自然在他身上,到那个时候,连东海徐氏也跑不了。

    毕竟东海徐氏军功立身,常年镇守东海,武将世家,萧弘霁假死遁出京城,投靠徐家,同徐家里外勾结着朝臣与军中将领,兴兵起事,要篡夺父皇帝位。

    这一切,多合情理。

    萧弘霁和徐家身败名裂,父皇你——难道父皇不是伤心欲绝吗?

    徐家真的背上了这样的骂名,儿臣更想看到的是,父皇会如何面对徐贵妃,又会怎样处置徐贵妃!”

    萧弘川是真的恨。

    并不是他所说眼红嫉妒那么简单的。

    他平等的恨着徐贵妃和萧弘霁母子,乃至徐家每一个人。

    而这恨意本身,竟都是从乾元帝而起。

    庾淑妃第一次听见这些话,他的心里话,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四郎你……你糊涂至极!”

    恨萧弘霁尚可说是他为人子的嫉妒羡慕。

    可是恨上徐贵妃,只能是因为她。

    她少时爱慕乾元帝,非要入宫为妃,但恩宠也只得了那几年,与贵妃没法比。

    四

    郎在一点点长大,也把她的爱意和官家的无情全都看在眼里,仇恨的种子究竟何时埋下,已经无从得知,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庾淑妃把自己整个扔进官帽椅里,全身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乾元帝摇着头:“何止是糊涂至极。四郎,朕也真心疼爱过你,难道你不是朕偏心宠爱的儿子吗?

    可你都做了什么事?

    谋逆造反,杀兄还想要弑父。

    清河崔氏百年门楣,素有清誉,也毁在你的手上。

    清河郡百姓又何其无辜!

    你想做太子,想当皇帝,可你连爱民如子都办不到,你怎么配?”

    “儿臣不配,萧弘霁更不配。”萧弘川垂眸下去,“父皇可别忘了,先对兄弟起了杀念,痛下杀手的,是他,不是儿臣。

    二兄如何?三兄又如何?

    士族重臣之中,那要说来,昔日他险些截杀裴善初于运河之上,又当如何?”

    如今他做过的事,走过的这条路,不过是萧弘霁当初走过的。

    萧弘川深吸口气,再抬眸时,自嘲冷笑:“儿臣都认罪了,父皇也未必想知道更多,有关大兄的,才是最能牵动父皇心的,我既然也都说了,父皇只管发落儿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