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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时值周末,梁语陶说想回家,曾亦舟就特意抽出空来,驱车带她回远江市了。

    脚一沾地,梁语陶就吵吵嚷嚷地推开了家门。见了母亲白梓岑,愣是跟个小孩子似的,直接窝进了她的怀里。若非白梓岑了解曾亦舟对梁语陶的无微不至,还不得以为是女婿欺负了自家的宝贝女儿,该由她亲自找人算账呢。

    白梓岑明白,梁语陶对自己的撒娇自然事出有因。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梁语陶却悠然地张开了唇,连着点了好几个菜,说是要求白梓岑亲自做给她吃。这下白梓岑才明白,原来梁语陶是故意挖了个坑在给她跳呢。

    中午时分,白梓岑终于置备好一切,吩咐帮佣的阿姨一同将菜品抬上餐桌。

    弟弟梁景初首次上法庭担任律师,身为检察官的父亲梁延川自然要陪同当场。于是,一个大好的周末,父子俩就在法庭折腾度过了。梁语陶之前的那句“一个家里,可不能有两个搞法律的男人”,似乎是应了验。

    不过,没了父亲梁延川严厉的目光,梁语陶倒是更为放肆起来。吃起白梓岑亲手做的饭菜来,几乎是狼吞虎咽的。

    白梓岑见状,一边吩咐梁语陶慢点吃,另一边还不忘跟一旁的曾亦舟调笑:“小舟,这可是你不好。你瞧陶陶这样子,明显是半个月没吃上饭菜了,你这是怎么照顾她的?”

    梁语陶赶忙塞了一块牛肉进嘴里,囫囵附和道:“对对对,平日里曾亦舟天天让我吃水煮白菜。妈,你可要给我做主。”

    梁语陶还未说完,曾亦舟就冷不防地打断了她:“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你呼吸系统不好,会呛到的。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这下子,梁语陶倒是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默默地垂下了脑袋瓜儿。

    白梓岑见状,对曾亦舟愈加满意了几分。以往是他们一家人护着体弱多病的女儿,现如今,换了曾亦舟疼她,白梓岑也是放心了。

    饭桌上气氛甚好,白梓岑不由地笑道:“得了,即便是小舟让你吃水煮白菜,那估计都是纯天然的养生菜,你可别在你妈我面前装蒜了。”

    梁语陶自知在白梓岑面前没法抹黑曾亦舟了,就直接埋下了脑袋,品味饭菜,不做见缝插针的事情了。

    况且,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任何东西都不比面前浓油赤酱的菜重要。毕竟,曾亦舟为了遵照医嘱,可是好些天都没让她碰过这样口味浓重鲜香的菜色了。

    **

    怀孕近四月,梁语陶嗜睡的情况颇为严重,几乎到了抱一个枕头就能安然睡着的程度。

    是而,下午时分,她刚取了一本书,正打算在花园的躺椅上安静地看会书。结果,捧着书读了不到三分钟,眼皮就越发的沉,直到手上的书落了地都未发觉,只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衣裙,横陈躺着的时候。衣服瘪下去后,隐约能见得她小腹上轻微的隆起。而那里,正有个生命在日积月累中孕育。

    曾亦舟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心都软了。

    睡着的那个人是他心上的姑娘,而那个微微隆起的地方,正孕育着他们共有的骨血。

    他从房间里取了条毛毯,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小心谨慎地替她盖上。另外,又一并替她将毛毯往肩膀两侧掖了掖,生怕她一不留神的动作,就让毛毯落了地,让她着了凉。

    末了,他还不忘动作温柔地俯下唇,在她的侧脸上落下午安的一吻。

    原本她手里捧着的书,已经落在了草坪上,书脊处还沾了些零星的泥土。曾亦舟信手将书捡起来,正当他抬头之时,却发觉白梓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也同样地捧了一块毛毯。

    大约是怕吵醒熟睡中的梁语陶,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悄悄走远。

    **

    枝叶丰密的梧桐树下,树荫落了一地的安宁。

    白梓岑抬首望了一眼梧桐树,问身旁的曾亦舟:“小舟,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棵梧桐树吗?”

    “不知道。”

    白梓岑将手上的毛毯抱至胸前,温和说道:“这梧桐是陶陶五岁那年种的。当年,陶陶身体孱弱,她爸爸为了讨个喜气,就特意在自家花园里种下了这棵梧桐树,犬梧桐树下出凤凰’的好意,祈祷陶陶一生平安天佑。”

    “这样算下来,这棵树也快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了。”

    “是啊。”白梓岑低眉一笑:“今天告诉你这件事,就是希望你知道,你梁叔岑姨就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她是梁叔和岑姨的命,未来把她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一定。”

    曾亦舟回以从容一笑,笃定万分。

    白梓岑满意地笑了,目光流连至庭院里安睡的梁语陶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忽而问道:“小舟,你之前……见过陶陶抽烟吗?”

    “之前她回国的时候见过一次。”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她很无理取闹,明知道自己肺不好,却偏偏不要命地学抽烟。”

    “确实。”

    白梓岑忍俊不禁地笑了:“我第一次见她抽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抽烟吗?”

    “大概……是为了谢绍康吧。”

    谢绍康像是曾亦舟心里的一根刺,即便是不情愿提及这个名字,他仍旧不能够质疑他曾经在梁语陶心底的位置。

    “不不不。”白梓岑连连摇头。她将手里的毛毯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圈在臂弯里,之后,才娓娓道来:“有一年放学回家她偷了她爷爷的烟,在房间里偷偷地抽,结果被他爷爷发现了。你也知道的,她从小就被宠着,全家每一个人舍得打她骂她。就因为被骄纵惯了,所以即便是她在伤害自己,也没人舍得惩罚她。于是,我只得沉下脾气去与她谈判。我问她为什么要抽烟,她起先还不肯说,后来在我的软硬皆施下,她终于道出了实情。”

    白梓岑转而看向曾亦舟,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曾亦舟不解。

    白梓岑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我后来才知道,这傻姑娘道听途说,听说你跟一个爱抽烟的姑娘走得很近,一怒之下就去学了抽烟。她还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你觉得抽烟特别好看,就喜欢爱抽烟的姑娘。我一听这话,就觉得蹊跷,可偏偏陶陶这傻孩子还信以为真。她跟我说,她不信邪,就去跟你理论。结果你还偏偏跟她说,你就喜欢抽烟的姑娘,因为她梁语陶有肺病,永远抽不了烟,永远做不到。我当时就猜想着,小舟绝不会是那么冲撞的人。现在想想,当时你们是吵了架吧。”

    即便是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曾亦舟也绝对想不到,梁语陶抽烟的缘由,居然因为他。他既好气,又好笑,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才轻叹一口气,开始回忆当初。

    他解释道:“我当时确实是跟她吵了架。因为当年学校组织了登山夏令营,当时我报名了,她就一定要跟去。我担心她身体不好,心肺功能难以适应登山的速度。一时气急,才说出了那些话。况且……之前她那些道听途说的、关于我的小道消息,连我自己都不太知道。因此,才会当她说出抽烟这回事的时候,情急之下,才冲动说出了那些话。”

    “也不怪你。”白梓岑了然一笑:“谁叫这傻姑娘太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藏在心里,结果藏得久了,连自己都不太明白了。明明那时候刚和谢绍康进入一个乐团,高兴还来不及,结果就因为你一句话,学了抽烟,还整天郁郁寡欢。”

    白梓岑别过脸,摇头无奈道:“到现在我还在猜测,当初陶陶叫嚣着喜欢谢绍康,估计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为了掩盖自己喜欢你这个事实的幌子。毕竟,那时候你们还小,哪懂得喜欢是什么。而你岑姨我……可是个明眼人呢。这样想来,小舟你可是真人不露相,从小就把陶陶吃得紧紧的。”

    “岑姨过奖了。”曾亦舟展眉一笑。

    “其实我还有一种猜测。”

    “什么?”

    “当初陶陶学小提琴可能也是为了你。”曾亦舟脸上的惊讶十分明显,白梓岑却悠哉地扶着腮帮子,思索道:“毕竟,我可记得,当时她是因为跟你吵了一架,才主动要求去学的琴。不过究其根本原因,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白梓岑挑眉笑着,眼神幽幽地驻足在不远处的梁语陶身上:“估计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开始一门心思地喜欢着你了。只是,她自己愿意承认而已。陶陶这姑娘,就是跟她爸一样,嘴硬……却心软。”

    曾亦舟随同白梓岑的目光,流连在熟睡的梁语陶脸上。此时,她仍旧酣睡着。只是原本仰躺着的姿势,已经掉了个弯,转向着他。

    梁语陶的唇角弯弯,似是在笑。清秀别致的眉目里,依稀可见当年曾亦舟初遇她时的模样。

    那时候,灯红酒绿的宴会厅里,他穿着不合身小西装,周遭皆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然而,就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他却唯独看见了那个穿粉色泡泡裙的小姑娘。只那一瞬间,全世界都失了色彩。

    当时连他都未曾想过,就是这么个好看的小姑娘,占据了他心弦上的位置,成了他心弦上的人。

    即便是后来过去了十数年,他依旧庆幸着,在那物是人非的时光里,他最终拥有的——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