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周注定不太平,天灾人祸不断,入冬开始便连降大雪,冻饿而死的灾民成千上万,帝都之外饿殍遍地,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好容易皇后娘娘有孕,算是一件喜事,不想眼瞅到了除夕,皇后娘娘却落胎了。
因皇后娘娘落胎小产,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一时内宫之中风声鹤唳,各位娘娘俱都闭门不出,把自己跟前的太监宫女看的严严实实,生怕给掌管禁卫军的郎中令卫厉抓住把柄。
即便是嫔妃,也都知道如今皇后得宠,以皇上的性子,断不会念什么旧日情份,前儿查出几个美人手里有麝香,直接交给了卫厉带走,没过夜就没命了,听说死的那叫一个惨,浑身都没一块好皮了,不知受了多大的罪呢。谁敢顶着风当这个倒霉蛋儿,莫不夹着尾巴做人,娘娘怎么了,娘娘也是人,也得活命。
闹了这么档子事儿,皇上也没心思过年了,宫宴的事儿提都没人敢提,反正皇上什么性子,底下的人也都门清,根本就不是个照规矩来的。
刘凉倒是得了便宜,不用进宫,父皇也想不起她来,她乐的在莫府继续当她的小丫头,如今跟公子相处起来,却跟过去不大相同了,总免不了要亲热,虽每每刘凉总是害臊,心里却又忍不住期待。
日子就在期待中划了过去,只可惜公子近日忙的紧,总不在问梅阁,虽有清风陪着她说话儿,到底不如公子。
想着,拨了几下琴弦,不禁有些闷闷不乐,榔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好些天不见她了,公子没提,自己问了墨染,说回琼华宫了。
刘凉知道榔头不喜欢莫宣卿,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所以,也不乐意待在莫府,不过,她回琼华宫也好,若是父皇去的话,也能提前给自己报个信儿。想起父皇,刘凉不免有些黯然。
清风见她小脸上神情黯淡,不禁道:“想什么呢,怎么这个表情?”
刘凉也不瞒他:“想我父皇呢。”
清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怎么提起这个了,快别说了,你不是答应公子,只当圆子的。”
刘凉愣了愣:“话是这么说,可父皇毕竟是父皇,我既是公子的圆子,也是父皇的女儿啊。”
清风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根本没把公子的话当回事,以为公子就是随便说说的,殊不知是认真的,眼瞅就十五了,正月十五一过,这天下可就变了样儿,大周换成大秦,刘氏一族便是灭顶之灾。
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丫头啊,所以说,墨染说的是,这丫头还真是公子的冤孽。
偏这事儿还不能跟她说明白,只得劝道:“你就当自己嫁给公子不就得了,有道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了人还跟娘家有甚干系,就想着公子一个就成了。”
刘凉忽有些脸红:“可,可我还没嫁公子啊,更何况,便嫁了人,我也是父皇的女儿。”
清风叹了口气:“总之,这些话千万别在公子跟前提,知不知道,尤其你父皇。”
刘凉想了想:“清风,以前我就纳闷,为什么问梅阁里不许提琼华宫啊,也不能提我父皇,说起来,公子是皇后娘娘的兄弟,是父皇的小舅子啊。”
清风白了她一眼,忍不住戳了她的脸蛋儿两下:“你真傻还是假傻啊,公子若是你父皇的小舅子,不成了你舅舅,你跟公子可是外甥女跟舅舅,能天天夜里睡一张榻啊,还那般亲热,你还好意思说公子是你舅舅。”
刘凉小脸更红:“人家跟你说真的。”
清风:“我可也没跟你说假的,行了,别提这些了,你说你天天跟猪似的,除了吃就是睡,有什么可愁的。”
刘凉嘟嘟嘴:“公子最近总是不在。”
清风摇头:“公子可是莫记的东家,莫记多少买卖,哪能天天跟你似的没事儿干。”
刘凉摇了摇小脑袋,包子头上梅花玉钿晃了晃,下头的琉璃珠子叮叮作响:“可是都快灯节儿了,听琼华宫的嬷嬷们说,每年这天帝可热闹了,从御街一直到市集好多花灯,以前在琼华宫不能出去,如今公子若也不带我出去瞧热闹,我就……”
清风不禁笑了起来:“你能怎么着?”
刘凉嘟嘟嘴:“我就不理他了。”
清风颇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算了吧,哪次不是你缠着公子,你会舍得不理公子。”
正说着,就听莫宣卿的声音传来:“为甚不理我?”
刘凉高兴的跳起来,一下扑了过去,莫宣卿伸手接住她,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问你呢,为什么不理我?”
刘凉嘟嘟嘴:“你总不陪人家,都快灯节了,我想你陪我出去看灯,好不好?”说着,仰头看着他,清澈的大眼里满是期待。
莫宣卿目光闪了闪:“那天我有要紧事,要出去。”
刘凉顿时失望起来,睫毛忽闪了两下,垂了下去,莫宣卿心一软,摸了摸她的脸:“要不,我扎个灯给你玩好不好?”
刘凉忽的睁开眼,眼里的光芒晶亮璀璨,竟有些不能与之对视,莫宣卿略侧了侧头:“你想要什么样儿灯?”
刘凉歪着头想了想:“兔子有两个长长的耳朵,我要兔子灯,公子会不会扎”
莫宣卿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到书案旁坐下,叫清风取了竹篾过来,开始扎灯笼.
刘凉拖着腮帮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小嘴还不时叽叽喳喳的叨叨着:“这些竹篾就能扎灯笼吗?我可要兔子灯,要有两个长长的耳朵,还要白的,眼睛要红的,尾巴短短的……”
莫宣卿忍不住笑了出来,点了点她的小嘴:“去喝口茶,一会儿该嗓子疼了。”
刘凉跑过去倒了茶,小手先送到公子嘴边儿,看他喝了一半,剩下的自己喝了,然后接着叽喳:”这是不是耳朵?朱砂是用来画兔子眼睛的吗?”引得莫宣卿忍不住叹息。
清风下去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会儿就好了,没有国仇,更没有家恨,公子跟圆子这般快快活活的在一起多好。
这丫头心心念念盼着灯节儿,她如果知道今年的灯节会发生什么,还会这么盼着想着吗,怕这辈子都不想过灯节儿了吧。
就像墨染说的,公子自欺欺人的把圆子留在身边,想让她只做他一个人的圆子,根本不可能,圆子是大周的九公主,是刘宿的女儿,是梅家的后人,这每一个身份都注定了,两人绝不可能有结果,哪怕公子愿意,圆子也不可能留在公子身边。
或许这两天是两人还能最后快活的日子,以后除了仇恨还是仇恨,爱的越深,怕恨就越深,这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夜里,刘凉的兔子灯终于扎好了,里头竹篾子做的龙骨,外头是用精细透亮的白娟糊成的,真是活灵活现的兔子,有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巴,还有用朱砂点的两只红通通的眼睛,三瓣嘴,下头是镂空的,放了一只小蜡进去,点着了,刘凉提在手里,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管夜里冷,拖着莫宣卿出了问梅阁,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一圈一圈的转,手里的兔子灯随着她左右晃动,影子透到雪地里,真仿佛一蹦一跳的兔子。
刘凉看了一会儿,指着雪地:“公子你看,地上的影子像不像一家三口?”
不远处的墨染跟清风险些没笑出来,忙别开头 亏这丫头说的出来,公子跟她就算两口,难道她手里的兔子灯也算第三口不成。
莫宣卿也忍不住笑了,停住脚,低头摸了摸她的发顶:“傻丫头,一家三口不是这么算的?”
“那怎么算的?”
刘凉仰着脑袋望着他,那双澄澈的大眼在兔子灯的光亮里有些微迷离,仿佛时间最美的琉璃,小嘴微微嘟起来,两片花瓣一般的唇红润润的,莫宣卿还清楚记得它们的味道,甜丝丝软绵绵像小丫头常吃的芝麻糕。
想着,心里不禁一荡,忍不住低下头,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兔子灯不算,等圆子生了小圆子才算。”
刘凉如今早已不是以前懵懂的傻孩子,这些日子跟公子在一起同榻而眠,总免不了要亲热,大约知道小圆子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想起夜里公子抱着她做的那些,忽觉双颊烫热,刚要低头,却给公子噙住了小嘴……
兔儿灯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更不知什么时候回了问梅阁,刘凉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怀里抱着的不是公子是蓬松的靠枕。
刘凉刚想坐起来,却陡然想起什么,脸一红,侧头见旁边整整齐齐放着自己的内衣跟袄裤,忙拿了在被子里一通折腾。
等穿好了才撩起床帐,跳下去找昨儿的兔子灯,找了一圈没找着,忙喊清风。
清风跑上来:“姑奶奶,一大早的也不洗漱,这是折腾什么呢?”
刘凉到处翻找着:“公子昨儿做给我的兔子灯呢,怎么没了?”
清风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姑奶奶,昨儿你自己干的什么都忘了不成,那兔子灯是白娟的,最禁不得火,你丢在地上,里头的火苗把灯烧没了。”
说完,见她小脸一暗,不禁道:“你别难过,公子今儿早上走的时候,说这两日得了空再给你做一个,让你灯节儿的时候,提着玩儿。”
刘凉眼睛一亮:“真的?”
清风点点头,公子何时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