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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三皇子来了。”墨染低头回禀,下意识拢了拢手,外头的风大雪大,问梅阁虽温暖如春,却还让墨染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冷意,圆子那丫头走了,仿佛把问梅阁的暖意也带走了。

    见公子站了起来,墨染忙上前把手里的鹤氅给公子披在身上,却一眼看见公子腰上的如意结,不禁想起圆子来,也不知那丫头这会儿怎样了,身子本来就娇气,还在这么冷的天里冻了一天,便自己恐怕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她了。

    而且,外头都说今儿七皇子刘凌在琼华宫设宴款待三皇子,这般时候,按说宴席未散才对,怎么三皇子却跑来寻公子,莫非圆子哪儿出了什么事儿?

    即便公子这几天提都不提,但墨染仍然不信,公子会让圆子和亲西靖,宇文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专爱折磨女人,圆子这种性子嫁过去结局可想而知,哪怕她是刘宿之女,梅氏余孽,却到底还是圆子啊,公子心上的丫头。

    莫宣卿出了问梅阁,驻足看了看廊外,雪大如斗,仿佛从天上倒下来一般,即便几个小厮轮着不停扫雪,地上仍然积了一层,这场雪也已经下了整整三天,虽说比昨儿小了些,却仍没有停的意思,吩咐了一句:“过会儿让福管家来一趟。”

    墨染低声应了,跟着莫宣卿从廊间出了问梅阁往前厅行去。

    宇文及正在厅里来回走,不时望向外面,看见莫宣卿进来,忙上前几步:“你倒真是安稳,我来问你,好端端的你跟前那小丫头怎么就成了琼华宫的九公主,今儿我见着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莫宣卿坐下吃了口茶,淡淡道:“你在何处见到她的?”

    宇文及翻了白眼:“还能在何处,自然是琼华宫。”

    “她呢?也见着师兄了吗?”

    宇文及摇摇头:“怎么可能 ,她病着呢,病好几天了,是听见琴声,我跟刘陵去了琴阁,远远瞧了一眼,那小丫头也真是,这么个雪天也不怕冷,跑到琴阁上抚琴,照她这么作下去,不等到西靖和亲,小命就没了,你倒是说说,哪丫头怎么忽悠一下就成了九公主?”

    “刘凌倒是好算计。” 沉默半晌才道:“她乔装来我府上应征杂役,因缘巧合便留了下来。”

    宇文及愕然:“乔装应征杂役她不是公主吗,为什么来你府里当杂役?”见师弟没有反应,不禁道:“你的性子自来谨慎,尤其她又是你身边的人,你竟没叫暗卫去查她的来历不成?这可不像你的做事风格。”

    莫宣卿些微出神,这几天有时想起来,也觉得这般荒唐的事儿不该发生在他身上,却真切的发生了。

    宇文及端详他一会儿,坐下来:“师弟你到底想什么呢,即便她是九公主,可你对她……你真忍心让她去西靖不成,宇文成是什么货色,你可是最清楚,不是师兄乌鸦嘴,就那弱巴巴的丫头,到了宇文成嘴里,估计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莫宣卿猛然站了起来:“师兄若无他事,宣卿还有要事料理,便不奉陪了。”站起来走了。

    宇文及愣了愣,看向留下来招呼他的墨染:“你们公子今儿怎么了?”

    墨染咳嗽了一声:“那个,大概事今儿雪大天冷。”

    天冷?宇文及往外头瞟了一眼:“天冷跟你们公子发脾气有什么干系,得了,师弟自来跟块冰差不多,今儿这样瞧着倒有些像人了,墨染你说说,你家公子到底怎么个意思?真舍得那丫头和亲啊。”

    墨染给他换了热茶:“三皇子是我们公子的师兄,自是深知公子脾性,以公子的性子,决定了事儿断然不会更改,却也说不准,墨染在公子跟前这么年,还没见公子对谁这般上心过。”

    宇文成点点头:“别说上心,何曾见师弟跟前有过女人啊,更别说心尖子似的宠着了,说起来,我倒是无妨,那丫头合不合亲,结果如何,跟我也没太大干系,只怕若有闪失,师弟将来再后悔也晚了,要知道,这情之一字最是害人,一旦沾上了,怕这辈子都避不开,便国仇家恨又如何?你没见大周皇帝,没见你们大秦前头的永福帝吗,哪一个不是当世枭雄,后来如何?”

    墨染道:“公子这会儿心里恨极,想不到其他,三皇子既瞧出公子对圆子的意思,和亲之事是不是……”

    宇文及点点头:“这还用你说,便师弟一意孤行,我也不能让那丫头和亲,不瞒你,今儿我瞧见那丫头憔悴的样儿,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儿,以往的精神气可都没了,这么冷的天跑到琴阁上抚琴,那琴声幽怨的,我听了都心酸不舍,要是你们公子听见,不定多心疼呢,说到底,虽她是刘宿之女,当年的事儿跟她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干系。”

    墨染:“当年刘宿进宫烧杀抢掠,那些大秦后宫里的人又有什么罪过?大秦皇族被刘宿屠戮殆尽,血债血偿,公子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未想到有此变故罢了,却,即便是圆子,也化解不了这血海深仇。”

    宇文及叹口气:“还真是孽缘,怎么九公主就成了圆子呢。”

    送着宇文及出去,墨染暗暗松了口气,回头却发现清风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你站我后头做什么?”

    清风却嘻嘻笑了起来:“我还说你跟公子一样绝情呢,原来你也不忍心看那丫头和亲。”

    墨染白了他一眼:“伺候了公子这么多年,连公子的性子都忘了不成,你那般直接求情有何用,公子如今正恼那丫头欺瞒,气头上呢,这当口你去求情,说不得公子心里更恼,更恨,只打了你几板子,都是你的造化呢,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三皇子金殿求娶,只要三皇子说不娶九公主,事情不就结了。”

    清风忙道:“还是哥哥聪明,不和亲就好了。”

    墨染叹了口气:“好什么?真不知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件事刚开始呢,纵然不去和亲,她也不是圆子,她是大周的九公主,刘宿的女儿,还是梅琼华的后人,这每一个身份都是公子最恨的,偏偏她还是圆子,如今想想,这丫头或许是公子此生难度的劫难也未可知,算了,不想了,帮她一回,也当全了咱们这些日子的情份,往后她是九公主,跟咱们莫府再无干系。”

    无干系?清风却不信,就凭公子对那丫头的意思,哪能丢的开。

    九公主和亲西靖之事一波三折,继宇文及金殿求娶之后,没几天又奏请,想娶五公主,简直当大周的公主是菜地里的大白菜了,任他挑挑拣拣,想挑那颗就挑那颗。

    满朝大臣议论纷纷,皇上的脸色尤其难看,脸色阴沉下来:“宇文及,朕记得前几日你还信誓旦旦的求娶九公主,这才几天,怎么又变成五公主了?莫非当我大周的公主是任你挑拣的不成。”

    宇文及心说师弟,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受这昏君的质问,却忙道:“回皇上,并非是在下挑拣,是认错了,那日得皇上赐宴,在宫里碰上一位美人儿,在下顿时惊为天人,以为是九公主,故此金殿求娶,如今方知道,竟认差了人,那位美人是五公主,还望皇上莫怪,成全在下一片痴心,恩赐五公主下嫁和亲。”

    这几句话说的漏洞百出,朝上大臣的脸色一个比着一个的不信,慢说皇上赐宴,根本不在后宫 ,他如何会撞上五公主,还什么极为天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更何况,即便认差了人,怎么偏生认成了九公主,谁还不知九公主从出生就养在西苑琼华宫,便认成谁,也不可能是九公主啊。

    而且,这件事里头的玄机虽不甚明了却不难猜,本来和亲的人选,无论是按长幼顺序,还是年纪大小,都不该是九公主,一开始提议九公主和亲的是皇后娘娘。

    或许因九公主是前头梅贵妃所出,这位新后心里嫉妒梅贵妃,自进宫便瞧不上九公主,觉着碍眼,把她嫁出去和亲也说的过去。

    只不过皇上最宠九公主,自是不舍,皇后娘娘本来就是西靖望族莫氏贵女,跟宇文及沾着亲呢,若不是皇后娘娘暗里找了宇文及,怕是也没有前几日的金殿求娶了,却不知,这怎么忽悠一下又变卦了。

    刘凌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宇文及不主动求娶凉儿,父皇对凉儿毕竟比别的女儿宠爱一些,此次和亲之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而五公主,那丫头虽算自己的妹子,却心思歹毒,远不如凉儿良善,去了西靖和亲应比凉儿更能适应,更何况,自己如今能护住凉儿已是不易,哪还顾得上旁人。

    皇上看了宇文及一眼开口道:“三皇子此次不会再认错了吧。”

    宇文及脸皮也厚,呵呵笑着道:“不会认错,不会认错,这回在下认的真真儿,就是五公主。”

    一句话说的满朝大臣哄一声笑了起来,便刘凌都不禁莞尔,这宇文及还真是个活宝,若不是西靖太乱,这家伙行事又荒唐,凉儿嫁给他或许是条出路,总比在京城里强。

    如今大周乱象已现,这一场大雪下来,外头隐隐有传言说是天罚,是因逆贼窃取真龙之位,老天才降下天罚,让百姓民不聊生。

    这样的谣言从前几年便有,只不过各州府使出铁血手腕,杀了不少散播谣言的乱民,才消弱下去,如今连着大雪,冻饿而死的百姓堆积如山,百姓的活路没了,便再杀怕也无用,只要这谣言一起,便会传遍大周。

    想到这些,刘凌毅然出列,跪在地上:“父皇,连日大雪,灾民无数,请父皇下旨赈灾,民为国本,若老百姓没了活路,我大周危矣。”

    刘凌一句话后头瞬间出列数人跪在地上:“请皇上下旨赈灾。”

    皇上脸色阴沉的看了眼下头跪着的人 ,哼了一声:“朕记得,有一年闹了场瘟疫,太医院的人说是因前年冬天没下雪太暖和的缘故,如今雪大些不是正好,省的明年闹瘟疫了,此事不用再提。”

    后头两鬓斑白的户部尚书陆庚,哆嗦索索的往前爬了几步谏言:“万岁不可啊,瘟疫跟雪灾都是大灾,两者之间并无关联,大周的帝都之外已是尸骨累累,灾民成山,万岁若再不下旨赈灾,一旦灾民群起叛乱,便是我大周的灭国之祸啊。”

    皇上还没说话,却从旁边站出一人指着跪在地上声嘶力竭苦谏老头厉声道:“陆庚你好大的胆子,敢危言耸听,天降大雪乃是吉兆,瑞雪兆丰年,正映着我大周国运昌隆,那些乱民敢起叛逆之心,就该尽数诛杀,灭九族,依着你,这样的叛逆之民,还要给他们钱粮不成,如此,岂不是助长了他们气焰,更不把万岁爷放在眼里了。”

    “你,你,卫厉你个奸人,若不是靠上皇后娘娘,就凭你卫厉,何敢跟老夫在金殿叫嚣。”

    卫厉冷笑数声,转而跪于地上:“皇上,陆庚辱及皇后,乃是忤逆大罪,按我大周律,该杀头诛其九族。”

    “你你……”陆庚年纪本来就大,又在病中,哪禁得住如此刺激,老脸涨得通红,指着卫厉,咚一声倒在地上。

    刘凌忙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给卫厉活活气死了,便如此,卫厉仍不放过陆庚,奏请把陆家抄家灭族。

    刘凌看了看周围,满朝文武大臣竟无一人替陆庚求情,眼睁睁看着父皇下旨让卫厉带人去抄陆家。

    刘凌忽然心如死灰,父皇是不会赈灾的,父皇恨了永福帝,恨了梅琼华,更恨这天下百姓,刘凌脸色惨白:“父皇,儿臣奏请去幽州驻守。”

    皇上看了他一眼,目光略缓:“如今天寒地冻,你若真想去幽州,待明年开春吧。”

    刘凌惨笑了一声:“父皇,如今我大周灾民遍地,哪里不是天寒地冻,何必再等明年。”

    皇上耐心用尽:“既你执意如此,去吧,退朝。”站起来拂袖而去。

    刘凌看了看满朝文武忽道:“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你们可真是我大周的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