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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落雪了。”清风忍不住出声,不知为什么,今儿格外冷,白天就阴沉沉的,落晚起了风,这会儿雪粒子又飘了下来,便在屋里都觉一阵阵的寒风直往窗户缝里头钻,刚自己只出去端了个炭盆子,手脚就冻僵了,寒风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跟小刀割肉似的生疼。

    更何况,大门外的圆子,那丫头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又最是怕冷,之前在问梅阁的时候,公子生怕冻着她,熏炉里总是蓄满满的银丝炭,睡觉的时候,还要灌两个汤婆子塞到锦被里。

    当时自己还跟墨染说这丫头当真是个娇气包,如今才知道,她是公主啊,从小锦衣玉食,皇上养在琼华宫里宠着长大的九公主,能不娇气吗,可就这么个娇气的丫头,这样的天儿里,竟生生在门外待了足足一天。

    刚自己出去的时候,偷偷问了王青山,王青山说那丫头还在外头呢,即便那丫头是九公主,是梅氏余孽,可也是圆子,这些日子跟公子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圆子,公子宠着爱着,不想她受一丝委屈的心尖子,便如今揭开所有,难道那些情份就能说没就没吗,公子心再冷,也是人,自己都这般不忍,更何况公子。

    想到此,不禁小声道:“公子,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说了这么多,也不见公子的神情有丝毫变化,仍是那般冷冷的盯着手里的账册子一页一页的翻过去,。

    清风待要再说,忽见公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异常冰冷,清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规矩都忘了,出去领十板子,再若放肆,撵出问梅阁。”

    清风忙跪下磕头:“清风谢公子恩典。”出去领板子去了。

    墨染暗暗叹了口气,清风这时候求情,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不禁侧头看了看窗外,内外冷热的差别,琉璃窗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隐约能瞧见廊檐上的灯笼,在寒风左右摇晃,划出摇曳的灯影,灯影里的雪片子上上下下,像是三月里缭乱的飞花,看的人心绪烦乱,难以安生。

    说起来,这丫头还真本事,才来了多少日子,就搅了问梅阁两年来的清静,哪怕她如今不在,却依然梗在每个人的心里,他们都如此,更何况公子了。

    公子又不是石头,曾经那么疼宠的丫头,怎会忽然就冷下来,之所以如此,大概又两个原因,一个是两人之间横亘的是家国之仇灭族之恨,他们是不同戴天的仇人,公子深恨琼华宫,不然,也不会极力促成和亲之事。

    再一个,墨染觉得公子心里也有恼怒和怨恨,恼怒圆子的欺骗,怨恨这件事竟是由苏子玉之口说出来,让他陡然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或许还有嫉妒……

    苏子玉昨天说的那些相当于宣告,宣告他的心上人是圆子,宣告他会为圆子抛下一切,墨染不知道苏子玉那些话,落在公子耳里是什么感受,但自己听了,却从心里佩服苏子玉。

    他是大周的少将军,也是老将军一心培养的孙子,老将军受了先帝之托,手握传国玉玺之秘,背负骂名韬光隐晦,只是为了等待机会,如今跟公子相认,待传国玉玺出世,大秦复国指日可待。

    老将军功在社稷,便其子犯有谋逆大罪,只他大义灭亲,公子自会网开一面,而苏子玉作为老将军唯一嫡孙,无论是大周还是大秦都有大好前程,这般左右逢源的好事儿,别人求也求不来,可苏子玉却能为一个丫头尽数抛舍。

    而且,还是个不爱他的丫头,这份孤注一掷不求回报的勇气,让人不得不佩服,想必公子也有些羡慕。

    圆子虽来府里的日子不长,可他看得出,公子对这丫头已经爱之入骨,男女之间不爱才能无情,真爱了又怎可能轻易抛开,爱这东西心不由己啊。

    所以,公子心里越发恨,恨他自己,恨苏子玉,恨老天,恨这巧之又巧的缘份,最终这些恨都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就是外头的圆子。

    公子如今恨到极致,早已失了理智,便看上去跟往常一样,心怕是早乱了,若真那丫头有个闪失,过后公子必会后悔,若到那时,可就更无法收拾了。

    想到此,偷偷出了问梅阁往府门行去,开了大门,看见风雪里靠在门边儿的两个丫头,一动不动,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拍了拍榔头:“榔头,榔头……”

    榔头努力睁开眼,看见墨染,还以为自己冻死出现幻觉了呢,想说话却发现嘴都张不开,墨染见她都如此,忙去看她怀里圆子,吓了一跳,摸了摸脸还有些热乎气,才算松了口气,忙叫人把两人挪进门里头,叫看门的移来炭火,端了两碗姜汤给两人灌了下去,又拿了两床棉被捂住两人,叫车把式套上车,亲自把两人送回了琼华宫。

    刚到琼华宫,就见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正在宫门外焦急的张望,看服饰估摸是琼华宫的太监总管,便把两人交给他,只说让快些请太医过来,便走了。

    蒋德不用猜也知道是莫府的人,公主进莫府当丫头的事,自是瞒不过他,怜惜公主在琼华宫寂寞,自己也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公主了,却不想终究弄出事儿来,公主竟喜欢上了莫宣卿,这眼瞅宇文及求娶,公主说不定要去西靖和亲,今儿一早却又跟榔头跑去了莫府,还弄成了这样,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条老命就算到头了。

    忙招呼把公主跟榔头扶进去,使人去找太医过来,料理好了,抬头看看廊外的天,雪越发大起来,这都是今年第几场雪了,老天爷这是不想让老百姓有好日子过了啊,不止老百姓,宫里也一样,眼瞅就快过年了,却今年这个冬也不知过不过的去呢。

    刘凉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了琼华宫,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入目是绣着大朵牡丹花的锦帐,有些暗,天黑了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是公子终于肯见自己,原谅自己了吗?

    不禁摇摇头,若他肯原谅自己,自己又怎会回这琼华宫来,他终是不肯原谅自己的,哪怕自己在府外待了一天也没用,他气自己欺瞒于他,以他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哪怕自己冻死在外头,也不会心软。

    一想到此,刘凉便觉万分难过,想坐起来,却发现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微微侧头都觉脑袋晕晕沉沉的仿佛有千斤重。

    透过锦账发现外头人影憧憧,隐约听见像是七哥刘凌的声音传来:“好好的人怎会弄成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合着,平常就是这么伺候公主的,莫不是以为父皇不来琼华宫,就可由着你们怠慢公主不成,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不打死都不许给我停手。”

    接着便是哭喊求饶的声音,刘凉听清了,心里一惊,忙伸手拨开帐子喊了声:“七哥。”声音有些微弱,到底刘凌听见了。

    本来昨儿一早宇文及金殿求娶凉儿,打了刘凌一个措手不及,朝会完了直接就奔宇文及住的驿馆而去,质问他为何求娶凉儿,不想宇文及看着老实却极为狡猾,非说是他对九公主一见钟情,故而求娶。

    这不睁着眼的鬼话吗,宇文及这些日子大都泡在城东的软香阁,跟软香阁的头牌小倌儿打的火热,哪有别的功夫,更何况,这厮见都没见过凉儿,何来的什么一见钟情之说。

    可慕容及咬死了就是一见钟情,非凉儿不娶,把刘陵气的脸色铁青,不是还有些理智,顾及两国邦交,当即便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西靖比大周也强不了多少,形式混乱,宇文及又是这么个浪荡不靠谱的皇子,凉儿嫁过去,这辈子岂不毁了,就在前不久,自己还立誓要护住她,不过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正想明天一早面见父皇阻止凉儿和亲,凉儿才十三,无论是年龄还是长幼,怎么也不会轮到她去和亲。

    不想自己还没来得及面见父皇,琼华宫就出事儿了,之所以刘凌会连夜赶过来,还是榔头把刘凌当初给自己的玉佩拿给了蒋德,让蒋德使人去知会七皇子。

    蒋德见公主的样子,也真怕出什么闪失,便去请了刘凌过来,刘凌一来看到刘凉昏昏沉沉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儿,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便是他一贯性子宽和,也动了震怒,正下狠心要发落这些奴才,刘凉就醒了。

    挥挥手叫把人拖下去打,转身过来,拢起帐子,坐到床榻边儿上,见凉儿憔悴不堪,不禁心疼的道:“这才几天,怎就成了这般,刚太医说是着了寒,好端端的怎就着了寒,定是这些奴才伺候不周之过。”

    刘凉摇摇头:“不是他们的错,七哥饶了他们吧,是我自己跑出去冻得,不干他们的事儿。”

    刘凌皱了皱眉:“你倒是好性儿,这些奴才哥哥是知道的,别瞧着面儿上恭顺,最是势力眼,父皇平常来的勤,自然不敢怠慢你,眼瞅父皇不怎么来了,也就不拿你当回事儿了,今儿不打死他们,都不能出我这口气。”

    刘凉一着急忙抓住他:“真不干他们的事……”

    刘凌正要说什么,忽听外头苏子玉的声音传来:“公主自己跑去莫府大门外冻了一天,这么冷的天,没冻死是公主命大,的确是不干这些奴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