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昀没有带任何人便闯入了红龙的宫殿。
他并不总是这样亲自刺探图拉真的地盘,但是他对这里的地形、建筑、安防布置掌握得一清二楚。即使他缺乏真正的机会把图拉真踩在脚下,脑海里也无数次幻想并且预演过了。这倒并是说他将图拉真当做可敬的对手,他只是对任何人都充满着征服欲,战胜他人带给他快感。与其说图拉真这个人,倒不如说他所拥有的权力与地位让龙昀更感兴趣。
但是现在,龙昀真的很想把他弄死。无关荣耀,自尊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有弱点了,而图拉真利用了他的弱点。
龙昀一走进客厅,就丢下了手里的裁决之刃,飞奔到沉睡的白叶身边。他想抱他,把他叫起来,却感觉无处下手,心里被一把火烧得又轻又软。明明生气,却无论如何都爆发不出来,只将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动作轻到像是在抚触一根羽毛。白叶在梦里不知梦见了什么,眼球在紧闭的情况下转动,嘴里发出无声的喘息。龙昀不断爱抚着他的额头,笨拙地让他回到梦里,眼睛却瞟向与他同样陷入沉睡的图拉真,然后一脚将他踹了下去,撩起风衣在沙发上坐下,把白叶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
他很清楚白叶背叛了他。
图拉真一定是对他说了魔抗符文的事,以至于白叶无论如何都要趟这趟浑水。
然而他情知这不能怪罪白叶。他也听说过那个传闻——昆古尼尔的系统中收录着世间少有的符文信息,得到此具机甲就有可能刷新魔法纪元,也听说过其中所有的魔抗符文将会改写整个魔法应有的规则。但是他有意隐瞒了。虽然他当初是以夜塔为诱饵,引诱了白叶将身心奉献于他,但事实上,他完全不希望白叶踏入神秘之地。白叶这一去,回不来怎么办?身体受到过量辐射魔化了怎么办?他的父母已经故去许多年了,他现在本应该看开,认清自己才是他的未来。
龙昀这样想着,垂下了眼帘,眼睁睁看着白叶陷入痛苦。
“我还是比不上他们。”他轻叹一声,黯然自伤。对着白叶絮絮叨叨讲了会儿情话,才强提起神。事已至此,也不该是去吃岳父母飞醋的时候。白叶虽然不听话,身陷险境,至少去之前还给自己留了口信,要把昆古尼尔抢来送给他。龙昀好歹安慰了些,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只是白叶太不清楚自己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好端端地等着,等他跟图拉真、昆古尼尔杀个你死我活,用命换个礼物给他赔罪?
要不是从关野先生那里打听过,梦魇魔法不得随意打断,他现在就把他弄醒,好好惩罚一番。
现在,争夺昆古尼尔的竞赛已经停不下来了,那么,他和白叶的角色怎么说也该对调一下,才对得住这些年受的家庭教育。
龙昀抬眼,透过庭院看着放亮的天色,听着整个上城苏醒的声音。
在睡过去以前,他还要做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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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干什么?”
白叶听到地窖上方传来脚步声,慌张地转身,看到父亲阴沉着脸站在年久失修的楼梯上。
“爸爸……原来是你。”白叶松了口气。他以为是图拉真。
代达罗斯摇晃着细长如铁索的尾巴,步伐缓慢地自楼梯上踱下来,和白叶并肩站着,看着棺材中的人。
“你最近似乎经常来地底坟墓。”
白叶老实说:“因为我觉得他在召唤我。我梦见他,听到他的声音,脑海中浮现起和他在一起的场景。”
“三皇子早就夭折了。”代达罗斯说,“你不会和一个死人在一起。”
“我知道,但是……”白叶吞吞吐吐着,声音渐悄,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解开衬衫,向父亲展示浮现在胸口的字母缩写:l.p。
“三天前突然浮现在我心口上的名字缩写……这不是我的幻觉,爸爸,诡异的事情纠缠着我……”
“也不定就是他。”代达罗斯仔细检查了孩子胸口的字迹,“还有可能是龙隐·潘德拉贡那个老贼。”
白叶连忙比了个嘘:“爸爸,不要直呼皇帝陛下的名讳!而且对皇帝陛下再不满也不要说出来啊!”
代达罗斯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话说回来,皇帝叔叔的名字出现在我身上完全没有意义,这太奇怪了!他比我大了整整……”白叶开始数数,一时半会儿根本数不过来。
“那也有可能是他家尚且活着的那两个傻儿子。他全家名字缩写都是l.p——龙x·潘德拉贡。”代达罗斯轻蔑道,“简直愚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爸爸,我的春梦对象就是三皇子。”白叶不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好吧。”
代达罗斯和白叶继续注视着棺材中肤色带着沉沉鬼气的皇子。
然后,代达罗斯抽剑,捅进了死人的胸口。
“爸爸!”白叶惊呆了。
代达罗斯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去:“我不信鬼神,如果有谁在装神弄鬼,那也死绝了。他不会再纠缠你。”
“不是、是……你不觉得这是命中注定我和他……”
“你不会跟一个死人命中注定。”代达罗斯淡淡道,“就算是死人也就罢了,还是潘德拉贡家的死人,那就绝对不行。”
“所以重点是潘德拉贡家对么?!爸爸你就是纯粹讨厌皇帝陛下,所以也不准我跟他家的皇子交往对吧?!跟是不是死了根本没关系!”
两人吵吵嚷嚷走上了皇宫一层。
代达罗斯率先停下了脚步,啧了一声,卷住了孩子的脚踝,把他挡到了身后。
迎面走来的是图拉真选帝侯。
图拉真看起来神色严肃,带着人四处搜查,见着父子俩,立刻换了副神情,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迎上来:“代达罗斯元帅,今天的您还是一样得年轻英武。”
代达罗斯抽出剑来静静欣赏:“因为我刚刚捅了一个觊觎我家白叶的男孩子,把他捅得彻底没气了,所以我今天的确容光焕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年轻了,可以一口气捅死十个你这样年纪的小伙子。”
图拉真贵族式的笑容挂不住了,咳了两声,不着痕迹地退开:“元帅大人……我必须提醒您我和那些男孩子并不相同,我是白叶的未婚夫……”
“我是他爸爸。”代达罗斯提高了声调。
图拉真把后半段话咽了下去:“……当、当然,爸爸。”
“谁是你爸爸?”
“对不起,我失礼了。”
“道歉的时候挥刀自宫是常识吧。”代达罗斯瞥他一眼。“你的真诚在哪里?”
“爸爸!”
图拉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句话也不说。
代达罗斯再也不看他一眼,收剑离开。白叶与图拉真行礼,图拉真抓住他的胳膊想说句悄悄话,却见细长如铁索的尾巴狠狠一甩,抽打在他的手背上,然后重又卷上自家孩子的手腕,把他宝宝贝贝地拖走了。
白叶朝图拉真挤出了个抱歉的笑,然后忍不住耸起肩膀笑出了声。
“爸爸,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过度保护。”
“但是对图拉真这种人非常有必要。还有地窖里那个姓龙的死鬼。手里有点权势,就以为可以把肮脏的生殖器插入你体内。”
“爸爸!你成天都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代达罗斯挺着脊梁说,“对爸爸来说,根本没有人值得你像个娘们似地伺候。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个男孩子娶了,你一个可以捅他们两个——虽然你矮。”
“爸爸!”
“这是实话,我的小宝贝儿,你这个子,愁得我都开始掉发。”
白叶强行扭转话题,“所以爸爸,我们现在去哪儿?”
“承蒙皇后陛下幸见,我们要去跟他谈谈。”
两人絮絮叨叨着,往皇宫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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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昀走上二楼卧室,卧室敞开着,床上凌乱,地上有血迹。
他第一反应是册那图拉真这个混账……趁自己不在对白叶做了什么!
然后发现这痕迹应该属于第三个人。
当他发现随意搁在床头的镣铐,就什么都明白了。
册那王辽这个混账……让他来救人他对白叶玩了什么py!
龙昀扫开被褥,找到了掉落在枕头下的□□。
他想了想,去了一趟地下室。地下室里,王辽和一个少年被安置在手术台上,少年眉心蒙着纱布,王辽的子弹还没有取下来,两人呈现出与楼上的白叶、图拉真相同的体征。
龙昀把玩着手里那把枪,有了极大胆的猜想。
他离开红龙的宫殿,对手下人道:“叫上关野先生,去禁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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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旭听见外面传来开锁声,竖起了耳朵。
他阴沟里翻船,输在白叶手里被夺走了排名不说,还被他反摆了一道,关进了禁闭室,气得一夜没有睡着。现在听到外面似乎有龙昀的声音,不禁一喜:他回来了?
他是……来救自己的?
程旭喜不自禁,天色才蒙蒙亮,龙昀连夜赶来,先来见自己……不,也有可能去见过白叶。但是白叶现在在图拉真那里……
程旭莞尔,啧,不知道龙昀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不论怎样,这样的结局,用禁闭和排名可以换到,都太好了。
门渐渐敞开,程旭看见了龙昀的风衣衣角。
“你……”他扑了上去。
砰地一声,龙昀一枪就打在他的眉心,根本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关野屏住呼吸,抖索着进来检查程旭的身体。
“进入梦境。”
龙昀看了看那把枪,“真的是附魔武器。”
“虽然找我确认过但是这样还是有点冒失……”
龙昀瞥了关野一眼。
关野咽了口口水:“所以为什么要把程旭上校送入梦境呢?”
“因为有些想做的事不能在现实中做,也正好测试一下这把枪的安全性。”龙昀意有所指道。“昆古尼尔那边也被附魔子弹带入梦境了是么,关野先生?”
“对。”
龙昀点点头,再一次进入了红龙的宫殿,这一次带足了人马。红龙没有任何抵抗,他的骑士也无法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对付黑太子,任其旁若无人地冲入了位于上城中心的图拉真寓所,命令黑派将其层层封锁,等待。
战争学院的两位王在寓所内,不知道将发生怎样的对决,或者谈判。
而正当所有人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惊,猜测将要如何收场时,龙昀在卫生间里,解开了自己的衬衫,看着镜中人的倒影。
然后抓起了图拉真的剃须刀……
不多久,传来消息,黑太子在红龙的寓所内,戴着耳机,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枪自杀。
得到消息的校长只说了三个字。
“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