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香茶的烟香袅袅,于白色的帷幔中飘荡。
湖正中的画舫中,那白衣的天人端坐在天地间仙雅,独自正煮着一壶茶,似在等着何人。
他将煮好的茶轻轻地推到对面,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轻抿一口,放下,然一声叹息。
“老板,老板,看我带谁回来了呀!”
明姬从岸桥哒哒地拽着君芜跑向画舫,就知道他在这。
姬良离看过去,见明姬拉着的人是……君芜?站起身来。
“你跑慢点。”君芜被明姬拽到姬良离跟前,喘了两口。
明姬过去拉着姬良离便过来:“快快快!你快给她看看,她得了风寒,给治治!”
姬良离怔了下,见君芜唇白精神有些虚,过去拉过君芜在一旁坐下,为她把起脉来。
君芜见他在喝茶,瞪了明姬大惊小怪一眼,有些抱歉道:“其实没什么大碍,突然过来打扰你喝茶了。”
姬良离淡淡地胎压看了她一眼:“我一直在等你,你我之前,说什么打扰。”说完,他眼皮不抬地去桌前拿着纸挥写着什么,叫来一个小厮道:“照着方子让魏郎中熬好了立即送过来。”
“是,老板!”小厮拿着方子飞速地跑走。
明姬过来拍了拍君芜的肩:“小病小病,老板出手,包你药到病除!”
君芜微微笑了笑,看了眼姬良离:“多谢。”
明姬替姬良离回道:“客气什么!我们可一直在等你!”
君芜奇怪,方才姬良离也说在等她,“你们等我为何事?”
明姬自然地看向姬良离,似有些在等姬良离亲口说,倒有些不似她的火热性子。
但姬良离只是淡而良久地注视君芜会,道一句:“一切……等你病好了再说。”
白帷飘飘,他像从白纱里走来的仙人。
君芜一时出了神……然缓缓地她垂了垂目,指了指他刚泡的茶问:“这是什么茶?”
“知悔。”
“知悔……”
“我能喝一杯吗?”
他默了会,似在犹豫,半晌淡句:“这茶茶性颇烈,等你病好了,我再为你煮一次。”
君芜笑了笑:“好。”
那头明姬却已端了一杯喝下:“啊,好苦的茶!”
两人不由笑了出来。
从画舫回去,君芜喝了两日明姬送过来的风寒药,感觉的确好了许多。
这两日她也未闲着,去了探风阁看了公孙无忌,还有重霓,公孙无忌恐怕查清了许多事,对重霓虽然相处的别扭,但是却是比之前好的。
与他要了一份名单,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离去时,公孙无忌说了句:“你与王邪还是保持些距离,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君芜笑了声,并未置词。
她又去之前一直想弄的酒庄看了下,看到酒庄繁荣的情景,心中被姬良离的经商能力所折服。
在酒庄逛着,君芜听到有争执的声音,踏过人群过去看,正见她要找的廖氏和酒庄的工人因赌局在打架。
她让人叫来这里的管事出面将这件事平息,管事把廖氏叫到一处隐秘的房中。
廖氏被莫名其妙地叫过来,能叫动这里那冷面主事亲自出面的以为是姬良离,没想到打开门,看见那个纤细熟悉的修长刺眼的身形……“你?”
君芜转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令廖氏背后一凉,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邱县,龙口的边上。
君芜沿着河岸走着,春即到,河边高高的青绿芦草随风飘曳。
身后是第一次乘坐小丹因不适而狂吐的廖氏,小丹得意地低头看着他吐,有着报仇的得意感。
那日,在萧衍说完那句话后,君芜脑海里闪现的片段……最后那条青蛇,她俯首痛哭的岸边,与记忆力邱县遇到小丹的那条河岸很相似。
而据廖氏所言,他第一次见到小丹,是在那处龙口。
于是她来到似一切开始的地方。
君芜站在龙口的对面,看着里面喷薄的巨大的水瀑,不知该如何进去,看向小丹。
小丹飞过来,朝着龙口吼了一声。
君芜未叫它,它已朝龙口飞去,青红的龙身,绕着龙口的瀑口,盘着身子绕成一盘盘圆状,然后它缓缓地开始一寸寸移动,停顿,移动身子,像是在扣动某种机关。
一声轰隆隆地水瀑身响起,廖氏站起身来,见对面山石开始溃裂开来,并伴有瀑要倾塌的声音,当下站起来吓得往林中跑去。
转身,他见那不怕死的丫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扭身跑了。
坚硬的山石像要是被身后的沉睡在里面的瀑水给冲开,哗拉拉地掉落开来,一阵瀑雨朝她喷冲下来。
她站在瀑雨中像是被定了桩般的,一动不动,眼神看着那旋转的瀑口,目光坚定。
直到一声龙吟冲出那几近要将她一瞬掩埋的瀑水,将她托起身来,他们朝那大瀑旋转的圆而黑色的洞口,冲飞过去。
洞口关闭的那刻,奔涌如野兽的瀑水将身后的那片树林,浩浩荡荡地冲灭。
姜国,被一片沉寂的肃杀所笼罩。
监人站在宫楼之上,拿着一件黑色的龙袍挥舞着,走着并高声带着悲痛的哭切:“姜王圣逝,乘龙登仙庭;姜王圣逝,乘龙登仙庭……”
国的哀钟敲起,一声声回荡,从宫内传至宫门外,传至民间。
然而百姓对那个仁慈的姜王却是未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是心中为下一任王是谁继任,开始悄声讨论并作出预测。
白色的葬布一瞬笼罩周围,在风中伴着哀乐飘扬。
然而在宫门的一条王上朝经过的龙道上,这里被残箭和尸体所堵塞,刺鼻的血腥味盖过这围墙外的牡丹花香。
四公子王玑承着跪的姿态,手里握着剑撑着身子,努力地不让自己双膝跪在他面前。
他不相信这一切,以为只是个梦,想要快点醒来!
机关算尽,却没有想到,从来没有看清,看懂他的对手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又觉得从心底的可笑。
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对面那素来温润如玉,冰清玉洁的王兄,此刻眼神毫无怜悯,一脸高深莫测而无情冰冷地看着他:“你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邪,你弑父杀兄,天理不容!”王玑伸手捏住他胸前衣襟,面容扭曲:“我不相信你这生能够逍遥而毫无愧疚地活在世上!你一定为为了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你一定会为了这一切付出你无法承认的代价!我诅咒你,你所爱的人,我诅咒你们一生不幸!不得好死!”
他看着他,目光奇怪而嘲冷地挈捏住他的口:“王弟。你是否知道你是一个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然而很容易让人看腻,看透的人。我自小被你和‘我的人’因各自的利益原因送去站场上玩杀人与被杀的游戏,早已双手沾满许多无辜鲜血的我,你认为我还能承认得了你们自以为是的多少善良?我又为何要为你们的恶而愧疚?”
王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莫是你回宫的一切都是装的?你是装的!?”那么久……不可能,怎么可能突然像是变了个人。
他目光漠视地注视着他,王玑觉得无比陌生地打了个冷噤。
他将他一把无情地推扔在地上,冷声讥笑道:“真是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你们稀罕的东西说实话,不曾是我欲夺的。然而,如今我有了比自己还要重要的、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为了她日后入宫的安全着想,你和你的拥护者们必须得干净地除掉,恰好父王死在此刻,你今日下场不是偶然,然而也是天意。”
看了一眼他的剑:“自了还是要让我动手?”
王玑拿起剑,起身朝他“啊!”一声欲同归于尽,然而他未动,王玑的身后万箭朝他飞来!
他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落掉手中的剑,像个满身的刺猬,吐着血闭眼跪死在他的脚下。
他微微垂眼,淡淡地看他一眼,冷漠道:“我明明给过你更有尊严的死法。”
转身,他握着满是血的承影在城上士兵那一句:“王!王!王!……”的欢呼声中,走向那扇打开通向王位的大门。
不远处站在王殿上,已归顺的那批大臣垂眼恭敬地站着,一些侍人将那群要去救王玑大臣的尸身一具具地拖出去。
大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到嘎吱……一声门打开,他们整齐地匍匐在地高声:“恭迎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