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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来做我的刀鞘

    元绮虽然没有去迎接秦又天,却听说了他的消息。当即在书房内写信,将近日郸州所发生的事情通报给皇后。

    皇后放她来,吩咐了,每十日一封信,每一回她的信都与萧淙之商量过,反复斟酌才寄出去。

    萧淙之与元穆此前种种行为,都是商量好的,而皇后却因萧淙之太过高调而斥责了元绮,这说明,皇后与奕王虽然利益一致,却一个沉着谋定,一个胆小怕事,并不完全一条心。

    但说到底是母子,说不准哪天就敞开心扉,统一战线了。因此这信不好写,既要有真东西,又不能说尽。

    因此,在萧淙之地授意下,她将三州义军内部,因她而放了阿蒙多所起的怨怼禀报皇后,却没有提顾庭芳究竟有多激进。

    除此之外,还将李瑜之事禀明了皇后。

    想来皇后也并不会只从奕王那探听消息,因此元绮又将秦又天一事写上。

    正写好,封入竹卷中,书房的门便开了。一个玄色衣袍的威武男人站在门口,正是萧淙之。

    元绮开口便道:“刚写完给皇后的信,要看看吗?”

    她将手中的信递出去,他走进书房,关上了门,却不接:“不必看,你有分寸。”

    元绮笑道:“还是看一眼吧,毕竟我可是皇后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说不定一切都是装的,骗得了你的信任呢。”

    他于是绕到书桌后,在椅子上坐下,取了信快速阅览:“嗯,是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他笑着说:“再加上今日的事情吧。秦又天想要马,我只给两百匹,另外打发他的人去学突厥语了,学好之前,不做派用。”

    元绮面露意外之色:“怎么这样安排?秦又天是陛下亲信,这消息恐怕不日便会传到陛下耳朵里。”

    萧淙之似有些累,靠在椅背上,松泛了筋骨。见元绮今日总算是打扮了一些,穿了一身黛色的裙子,带着一只样式简单的金簪,忽然声音也有些哑的问她:“在我身边,你的首饰都用不上,想必少了乐趣。”

    这话题跳转得快,她被他的话勾引着想到了自己那些沉睡在妆奁中的金银珠翠,说道:“怎么突然说这些?”

    他朝她伸出手,她缓缓将手放在他掌心,掌心的老茧粗糙却增加了真实感。他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从身后将人抱住,宠溺地说道:“不必委屈自己。也不必在意旁人怎么说怎么看。”

    她不明就里,点了点头,这是大白天,还是突然亲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嗯,你这是怎么了?”

    萧淙之淡淡道:“陛下派我送公主和亲,这期间让秦又天为代理都督。”

    萧淙之被封为正二品威北大都督的事情,早上已经有人来报过了,却没想到还有代理都督这一出。

    元绮深思道:“明知你与突厥是死对头,却还让你去,我虽知道你不是简单地去送亲,但又派秦又天这时来,还有这都督的头衔,拖到今日才得以正名……陛下的处事,未免让人寒心了”

    下面的话晦气,她没有再说下去。

    三州义军都督的头衔,顾竟清老将军在世时便有了,抗争多年,以身殉国,既无生前嘉奖亦无死后追封,装聋作哑听之任之七年,如今需要用人了,一道旨意下来,明面上是册封,实际上却是要他去赴死,再来一个代理都督,坐享其成,摘前人的果子。

    也无怪顾庭芳恼火,即便换做元绮也对如今这位皇帝,无比失望。

    萧淙之却道:“我明白你们心中所想,但这笔账,现在不是算的时候。”

    元绮沉默不语,心中仍为他感到不平。

    他将人侧放在自己腿上,二人四目相对,他柔声道:“将士们跟着我,不仅仅因为我有顾家的血脉,更是因为我带他们报仇,跟着我不用再受人欺凌。如今你也一样,忍辱负重,也不是样样都得忍,也得有个期限。”

    她听出他话中有话:“所以你今日给了秦又天一个下马威?”

    他点头:“他既然要当这个代理都督,便是笃定我无法活着回来。但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一天,谁都别想在郸州欺辱我的人。”

    说话间他抬手抚摸她的鬓发:“明日戴那套东珠黄金排簪吧。我出生入死,不是让夫人兄弟过夹着尾巴的日子的。”

    那套排簪她在他面前只戴过一次,便是刚随他到靖州时,那场接风宴。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心中动容且心疼,与他道:“好。”

    书房中檀香袅袅,外头静谧无声,只听得二人的呼吸与心跳声,她这如水般爱慕心疼的目光落在他眼里,便如同水滴入滚烫的铁锅之中,瞬时便滋啦啦沸腾起来。

    他眼神从欣赏宠爱,逐渐变成势在必得,大掌已经扣住她的后脖子,向前按住,她无处可逃。

    因着此前葛老的话,他忍了多日,生等着她手上的伤好了,连秦又天都急行军到了郸州,他都没开过荤。

    今日他与往日有些不同,强势且急切,她身体连连后仰,被他抵在书桌上。

    手碰到了方才写字的毛笔,弄脏了袖口,她轻呼一声。

    萧淙之这才将两人分开,拉过她的左手,袖口滑落,光洁纤细的手臂上露出一条浅浅的疤痕。仿佛是恨字的那一竖。

    他瞧了以后,轻轻皱了眉,问:“还疼吗?”

    她轻轻喘着气道:“不疼了,葛老给了收疤的药膏,我见好的差不多了,便没有再用。”

    “留疤了。”

    “嗯。”她别过脸,却不知将烧红的耳根暴露在他面前,心思无处可藏,“你不也有为救我留的疤?”

    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反倒左手一热——他吻住了她的疤痕。没有用力,极轻柔,极温热。

    她难以招架,咬着下唇,又松开道:“还是白天,这里是书房。”

    他埋头:“无妨。”

    他放下她的手,再次吻住唇,霸道掠夺,再次抬起头,眼中是不可质疑的强势,他将她抱起,大手一挥,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落地。

    元绮也是头一回见他这样,从前只觉得他谋略过人,虽有危机,却能从容应对,但此番,却仿佛一柄狂躁的利剑,大战来临前无法抑制那种不安的杀意。

    也许这回,真到了凶险关头了。

    她无法抗拒,已经躺在了书桌上,问他:“这次送亲,你准备带多少人?”

    她知道他在郸州当军营只留了六万人,这是掩人耳目的,他说过他在募兵,在养私兵,她想知道,究竟到哪一步了。

    他呼吸已经急促了,双眼情欲如他周身的戾气一样几乎快要满出来,他无法回答,含糊地应了一句:“不管多少人,我都会杀光他们。”

    她听罢不仅没有纾解,反倒更加担忧,他语气中的冷酷狠绝,让她忍不住想他杀那三百七十一名战俘时候的样子,难道也是这番修罗模样吗?

    他是她父亲口中才华卓绝的清流子弟

    是她少年时惊鸿一瞥的清俊少年

    她不愿他是如今这样的。

    她于是艰难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四目相对,他也停止了动作,认真听她想说什么。

    她缓缓开口:“刀剑无情,伤人伤己,答应我即便要报仇,也别失去自己。”

    他怔了一瞬,清醒后灌顶的情欲汹涌而来,他一手按住她,一手抬起她的腿挂在腰间,裙衫滑落,一览无余。

    他声音低沉,嘶哑且诱人:“那不如,你来做我的刀鞘。”

    被他扫落的纸笔,在地上扭曲成一团,未干的墨汁层层染透宣纸,不断扩张,直至被填满。

    他欺身压下,语气愈来愈沉迷,在她耳边又说一句:“有你,我一定回来。”

    外头日影偏西,星月逐渐闪耀。

    福婆婆在小厅里备了饭菜,她原是想去请大人夫人用饭,但到了书房外,只见荔云守在门外,上前说了几句话,便听见里头桌椅接连碰撞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女子的低吟,她立时明白了,当下就折回来。

    等了许久,小书房的门仍然锁着,却等来了顾庭芳气势汹汹地回来。

    福婆婆上前问她,今日的饭是在厅里用,还是送进房里。

    她充耳不闻,只问:“大都督在哪?”

    福婆婆只道:“大人此刻有事,正和夫人在一起,顾将军,要不等一等先吃饭吧。”

    “在哪?”

    福婆婆左右为难:“这……您还是先吃点儿饭吧。”

    顾庭芳见她支支吾吾,二话不说就朝内院走。边走还边喊:“大都督!大都督!”

    福婆婆赶紧来拉她:“将军怎么不明白呢,人家夫妻二人正在一块浓情蜜意,您等会再来吧。横竖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

    顾庭芳这下明白了,脸色铁青,甩手就走。

    又过半个时辰,主屋里传了热水点心,福婆婆送将热的汤一并送去,夫人在帐围后,看不真切,大都督则在外头坐着。

    福婆婆于是将顾廷芳来过的消息告知他,便退了出去。

    对于顾庭芳想说些什么,萧淙之心知肚明。饮了一杯茶,还是站起了身。

    他对着里头说了一句:“我去见一见表姐。”

    自从上回家祠里闹过一回,元绮与顾庭芳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却都错开了时间,几乎见不到面。

    但她心中也明白,对方毕竟是萧淙之唯一的血亲,不可能割舍,他能为了自己对她用了家法,她心中实则已经将此事揭过去了。

    于是对着外头问了一声:“要等你吗?”

    他想了想说:“你累了,先睡吧。”

    顾庭芳住的不远,穿过几间厢房小院就到了。

    萧淙之敲开了门,只见她架着腿正坐在侧榻上,军甲未脱,一看就是在等着他。

    见他开门进来,她开口便是讥讽:“怎么?快活够了?”

    萧淙之当作没听见:“表姐找我?”他顺势在侧榻的小茶几对面坐下。

    顾庭芳等的心烦,也见不得他为了一个女人沉溺,心中虽有诸多不满,但此刻还是选择说了秦又天。

    “老皇帝什么意思,当年断尾求生,将我们弃之不理,如今派个人来,就以为能接管不成?”

    “我们独自求生多年,皇帝也养精蓄锐多年,如今已有能力与突厥一战,他当然要好好利用我们这些人。”

    顾庭芳眼中恨意滔天,那可不仅仅是对敌人的。她道:“你真要替老皇帝效命?”

    萧淙之道:“至少目前,我们一致对外,能够报仇。”

    顾庭芳难得没那么疯狂,认真问他:“淙之,你与我说一句实话,除了威北大都督,你可想再进一步?只要你想,我愿拼了这条命,为你铺路。”

    萧淙之深看她,被痛苦的过去折磨了这么多年,虽然惨烈疯癫,心中却还有着为家人牺牲一切的意志,说不动容是假的,但他了解她,有些话是不能与她说明的。

    “表姐,从前我读书,书中写的,满是忠君爱国,纲常伦理,可一朝战火袭卷,君王弃车保帅,百姓流离失所,你知道我为何还执着于收复失地?不单单是为了报仇,而是我渐渐改了想法,天生我材,不为忠君,而为护民。我打这仗,为的是百姓不再经历你我当年所经历的,若我自立,必定内外夹击,即便侥幸登顶,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到时仅因为我一时私欲,生灵涂炭,于我而言是本末倒置。”

    顾庭芳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二人自幸存后,鲜少吐露真心,毕竟同为亲历者,看到对方,便忍不住要想起痛苦往事。

    她知道他是家族中最出挑的,明明是武将出身,却一袭白衣丰神俊朗,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心有报国壮志。

    如今再看他,常年黑衣玄甲,刀不离身,身已是武将,心却还是当年那颗。

    顾庭芳泄了一口气,说道:“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你却如临大敌避之不及。”

    “淙之多谢表姐,这份心意,我领受了,但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你能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姜洹,不日便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