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村长去了, 阿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房模一样的东西来。
毛小羽一看即知, 这应该就是他先前所说的空间法宝。
不过从这个外表来看,并不是她以为的有屋又有田的那种,更像是一个简单的居所,只有不大的一个庭院, 另有几间小小精致的房舍, 只他们一家三口的话, 大概可以住得很宽敞很舒适,要是一下子进去百多人, 真就只能说是容纳了。
正琢磨着,阿爷将这个空间法宝递到了她的面前:“蛋蛋你来炼化它。”
啊?!
毛小羽有些不懂了,这件事儿难道不是阿爷自己来做更好吗?
当然,她其实挺口水这件空间法宝,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炼化呀, 如果还是个人的话, 她还可以试试挤点血滴到上面什么的, 但她现在是个蛋,总不好把自己敲破了,弄点蛋清又或蛋黄什么的出来……
“所谓炼化呢,”
阿爷轻笑, 似看透了她的胡思乱想, 简单地解释说:“是指用灵气慢慢渗透到法宝内部, 逐渐熟悉并最终掌握住它, 而后这法宝就算被成功炼化, 可以自由使用了。”
是呢!
毛小羽瞬间恍然,小说里炼化什么的也好像是要用到灵气什么的,认主才直接滴血呢!
可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阿爷自己来更加直接容易?
至少阿爷比自己修为高,炼化起来快,能早些彻底掌握这个空间法宝呀!
还是说阿爷根本就没打算跟她们一起藏起来,准备跟村长他们一起在战斗到最后?
想到这一节,毛小羽的心不由一拧。
忽而她又想起先前村长说的阿爷身上没有气,并不是修士这样的话。
本来她还只认为阿爷是深藏不露,现在却不由要去想,阿爷是不是现在身上真的没有“气”?
再细想下去,的确先前的战斗中,阿爷从头到尾都没使用过灵气。
接着她又想起来,这么久以来,她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他使用灵气,甚至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修炼!
可以教她跟阿宝,但自己从未修炼过,需要她的回春术——这些所有加在一起,毛小羽得到了这样一个让她心惊的结论:阿爷不但受伤了,还伤到了没法动用灵气的地步!
这样的话,自然就不能修炼了,也没法炼化这个空间法宝,只能由她接手。
除此之外,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可能,比如阿爷其实并不是气修,而是体修又或其它她不了解方向的修者;又比如阿爷早已达到不需要修炼的那个高度了……但真要这样,刚才那场战斗,阿爷何至于应付得那么吃力?
毛小羽脑子里乱乱的,一时担心到了极点。
她倒不担心阿爷应付不了那个“本尊”,想也知道阿爷不可能说大话。
可是她却不能不担心阿爷会不会因此伤得更重,她总觉得,就算有法宝可以用,这样的大战对于阿爷来说还是一件极伤元气的事情,就如刚才一样,不论是眉心的那点血,还是后来的那丝火焰,都不像是灵气这种用了又可以补充的消耗品,而是近乎本源方面的支取,虽然也不一定就完全不能重生,但必须将养起来的速度奇慢无比,绝不可能跟灵气的恢复相提并论。
“蛋蛋,蛋蛋……”
恍惚间突然感到自己被轻轻推了推,毛小羽模模糊糊回过神来,看到阿宝一脸焦急地问她:“蛋蛋,你这是怎么了?阿爷在跟你说话呢,你听懂了没有呀……”
啊?
哦,对,阿爷刚才告诉她什么是炼化法宝来的,之后大概就细细讲解到底该怎么炼化了吧,可是她分神想太多……。
“要认真听仔细,阿爷可不会说第三遍了。”
阿爷轻笑着抚了抚她的蛋壳,并没有多加责备。
毛小羽却不好意思再走神了,连忙宁心静气,一边倾听,一边记忆,一边暗暗揣摩起来。
归纳其大意还是阿爷先前说的那些,利用灵气掌控,而后逐步炼化成功,直到可以自由使用。
至于能发挥多大效用,这还要看掌握的程度,也要看法宝本身的掌握难度。
诸如本命法宝,比如武器之类的,一般很难炼化完全,需要日久天长的慢慢祭炼,慢慢磨合,慢慢温养,最终方能契合,而一旦契合之后,就将大不相同,往往能够超出其一倍甚至两倍量的发挥出其效果来,这是人本身力量对于法宝的加成。
并且这类法宝,因为留下了自己深切的印记,就算不慎丢失了,一时半刻间也很难被别人占据。
又有一些法宝,稍稍炼化就能着手使用,但其威力就相当一般了。
这种大多数是辅助性质的法宝,本身对威力就没有要求,才会故意这样炼制。
阿爷拿出来的这个空间法宝正是这样一种辅助性质的法宝,除了能够容人,并有少量的防御能力,以及一定的自主移动能力外,并没有其它的作用,因此炼化极易,毛小羽只稍稍用灵气祭炼了一番,就初初掌握了它,随后法宝便化作了一个光点,自动投入了她的蛋身。
最后法宝停落的位置是她的蛋黄下方,也就是她具象化出来的丹田那里,那一座小小的庭院彻头彻尾地淹没在月之精华和灵气的包围当中,任由月之精华与灵气自发地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将它侵染——这就是温养了。
因为丹田容量有限,一般被放在这里温养的都会是本命法宝之类的,至少也是比较重要的法宝,但一来毛小羽现在横竖还不需要温养什么,二来做为一个蛋,她也没有别的地方收纳这个空间法宝,只好暂时就收在这里。
“蛋蛋炼化得很快呢。”
看她完成了这一切,阿爷眉眼弯弯地夸了一句,随后介绍起这个空间法宝来:“它的名字叫做随身居,顾名思义就是随身携带的一个居所,可以随时随地拿出来,恢复到原本正常房屋大小,就像普通民舍一样进出居住;也可以将之化为芥子大小,直接进入其中居住;并且做为随身居的主人,你还可以在其他人并不抗拒,又或虽然抗拒,但你修为高过很多,能够完全控制住的情况下,邀请别人进入,或直接将之摄入其中。”
毛小羽听到这里默默点头,可大可小这方面,前者适用于大隐隐入市,混迹在差不多的住宅区内,但这所庭院,与眼下水泽村的环境明显不符,因此到时候就只能变小了,真能变得只有芥子那么大的话,在这种小村里,隐藏效果会更好。
可惜收人方面,这就是个手动的,依赖的还是自己的修为,而没法像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又或阴阳二气瓶那样,不管谁拿在手里,不管修为如何,只要触发一定的条件(譬如答应名字),就能强行摄拿。
“除此之外。”
阿爷看她领会了,接着又说:“你在其中时,还可以自主控制它的移动,不论是用来赶路,还是用来躲藏,都可行。但这要耗费一定量的灵气,以你当前的境界,大概就能维持上半盏茶的功夫,而如果仅仅是用来进行不连续的、间断的闪避躲藏的话,应该还算游刃有余。”
所以这其实不止是个房子,还是个房车,能住人,能载客,也能移动,只不过动力方面,只能靠她的灵气来供应,遗憾的是,至少目前她的油罐还太小,并不十分能带得动。
毛小羽再次点头,这会儿她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阿爷明明手里一直握着这个随身居,也没想过要利用它带她和阿宝离开水泽村,前往滴翠山。
因为阿爷现在没有灵气,至少也是没法使用灵气,谈何开着房车带她们满世界乱窜?
对了,连炼化都只能交给她呢。
也所以他当初没有选择带着她和阿宝直接隐居在随身居里,而是来了水泽村。
越想越觉得阿爷的伤很不简单,毛小羽不免又忧心忡忡了起来,整个蛋都显得有些黯淡了。
阿爷还以为她只是在郁闷只能维持半盏茶功夫的移动,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蛋壳:“蛋蛋现在还小啊,等以后修为上去了,能够维持的时间自然就会变长。”
顿了顿他又道:“总之这段时间里,你要做的就是,熟悉随身居大小间的变化,力求能够做到随时将它在极大和极小之间切换。另外就是掌握它的移动方式,最终达到随心所欲,如臂指使的地步,严格控制它的移动方向与速度,联系腾挪闪避等等。”
想要熟悉随身居大小变化这一点需要极大的空间,毕竟那么大一个庭院,总要找一个平整开阔的地方才行。
然而村里并没有那么一片地方被闲置,不过这一点对与毛小羽来说却不成问题,因为她会飞呀,空间法宝本身也可以悬浮在半空当中,只在自己医馆的上空就可以练习啦!
——
也许是在等那个为他们出头的“天尊”,也许是有其它什么阴谋,还可能只是单纯要休息一天,今天妖兽没有来袭,因此阿爷不用出门,可以在家看着毛小羽和阿宝,顺便指导她的练习。
硕大一个庭院,在医馆上空忽隐忽现、忽大忽小,引得不少孩子和村民要来看,一个个却被村长严辞喝止住了,不许围观,更加不许外传。
因着正在战时,防御阵法全开,倒不怕别的什么人看到。
基本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别的什么人过来,总之只要管好他们村子内部,就绝不至于外泄。
又其实村子里的这些人也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村子会叮咛这么一句,也是以防万一。
处理好这件事后,村长又和几个核心成员研究起派人去六安城打探的事,其实早在离开医馆的时候,他们就在着手做了,原想趁着天还没亮,妖兽那边还没紧张起来,趁机潜出去,可愣是没找到半点空隙。
到了现在,仍旧一样。
虽然送个别成年的村民出去,跟送一群在妖兽面前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出去,难度完全不一样,但大家多方观察,始终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前几天还不是这个样子。”
村长面色深沉:“这是有意要围,而不是战了,是想把我们彻底困死在这里,一个都不放出去。”
“说不得要闯一闯了!”
玄铁的爹,也就是阿香的大哥,村长陈石的长子陈松咬牙说:“爹,一会儿你们掩护我,我去冲看看,看能不能冲出去。”
“凌郎中那里要是有把握的话,也不一定非要冒这个险。”
村长沉声说,那个忽隐忽现的房子让他很有信心,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彻底灭村,所以倒没那么舍得代价,一定要知道六安城的消息。
“动了!”
霍然村长的瞳孔一缩,视线中,原本静静围守的妖兽突然躁动了一下。
只是须臾,这种躁动又都按捺了下来。
失望之余,村长不仅疑惑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躁动。
这个时候,一句话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儿郎们,都围好了,本尊今天要血洗这里,一个都不放过!”
恰是昨晚他们听到过的那个声音!
可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村长眉头紧锁,这是他万万都没有想到的,距离他们水泽村不到一夜的距离居然就有这样一个恐怖的存在,这么一来,先前计划中的突围,将孩子们送往六安城种种就仿佛是一个笑话了,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
冷汗一滴一滴从脊背上往下滑,村长还没来得及再动其它的念头,一个有一双奇大眼睛的绿袍男子,已然出现在了水泽村的上空。
他的嘴也相对扩大,跟眼睛一样远远超出了常规,奇异的是,他的长相并不显得难看,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在其中,妖异,邪恶。
他轻挑眼角,向下扫了扫,最终停留在了医馆那个位置。
早在他声音出现的刹那,随身居就被毛小羽收回了丹田中,因此此刻他看到的只是阿爷带着一个抱着蛋蛋的阿宝。
阿宝小小的身影自是被他忽略了,毛小羽更是半点没被他放到眼里。
他只着重看了眼阿爷,这一看之下,不由眼角微跳。
清瘦颀长的身形,如松挺立;平淡平静的面容,夷然无惧——这怎么看都是胸有成足的样子!
“其实呢,”
他转了转眼珠子,恶意地笑了笑,转过头去,居高临下地看向村长他们:“本尊也并非完全的不近人情,只要你们缚好了罪魁祸首,送到本尊的面前来,那么本尊也可以不再插手此间的事——毕竟本尊也不十分想干涉儿郎们练兵,能除掉这个意外因素,一切还是照旧。”
“真当我们是傻的,会做这自毁城墙的事?”
陈松不屑地朝天呸了一口。
村长相对平静:“就算我们真傻,也不可能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其时心中却是一片的悲凉——原来兽潮是妖兽练兵,所以这么有规律,所以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就有这样一个大概是妖兽首领的高阶存在,所以自己这些村民,包括附近所有村寨,其实一直以来就都是磨砺妖兵的那么一种存在。
这一切,下合的那些上位者们有可能不知道吗?
可自己活了几十年竟还完全不知情!
不过这也不是单单一方就能隐瞒下来的事,只怕两方早有默契吧。
这么一来,也更加证明了,他的那句话根本就是在诳他们,为了不将兽潮其实就是妖兽练兵这回事泄露出去,他们也必然会屠尽全村人灭口!
这样的推论也都在大家心中,之后大家再看向空中的人就未免双眼带火了。
可惜绿袍人并不在意,他微微遗憾地撇了撇嘴,晒道:“既是你们不识好,那就不要怪本尊不给你们活路了!”
说着他鼓起了嘴巴。
这显而易见是一种音波性质的攻击,绿袍人的身份更在最早先就呼之欲出。
不出意外这是一只化形的妖蛙,所以他们即将听到的应该是震天的蛙鸣!
但就算确切知道了,村长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他们只擅长短兵相接的搏斗,对于这种无形无质的伤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拦截。
就是大阵本身也没有相关的功能。
而虽说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他们的手各自在腰间的兵器手柄上握了握,最终却还是徒劳地放下了。
哪怕他们力大如牛,这个高度也还是超出了他们所能投掷的最远距离。
说不得只能先熬过去,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村长的眼神只往医馆那边一溜,随及就收了回来,落在附近的房屋柳树上,飞速计算着,该如何拉近距离,进入能攻击到他的范围。
阿爷先前对他说的一句话,他深以为然。
那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何况他也想不出,此刻阿爷还能有什么办法。
空间法宝的确神妙,奈何敌人来得实在太快,他们措手不及。
村长默默选定了路线,又不动声色地咽下了一颗能够短暂提升自己身体强度的药丸,
之后蛙声恰在他刚刚跃起的那一刹响起。
他的心不由一提,意外的却没有迎来任何预料中的疼痛与耳鸣,稍稍分辨之后,他才发现蛙声中夹杂着另外一个声音。
那应该出自某种乐器,声音沉肃,曲调简单,然则轻松活泼:“1-1-5-5-6-6-5,4-4-3-3-2-2-1……”
此刻毛小羽是憋足了力气,半点也不敢分神,射出一条又一条的水箭,规律地击打着眼前一行七个、大小有序的编钟。
这是那只化形妖蛙刚刚鼓起嘴巴的时候阿爷取出来的,同时他迅速讲解了一下使用的方法。
倒是不难,只用灵气将它敲响就行,几乎没带犹豫的,毛小羽就选择了离水咒。
威力不强,但是消耗低,能够持续很久。
阿爷对她的要求也不高,随便一个什么曲子都行,只要成调,调中有情,就能起到干扰的作用。
可问题是她五音不全啊,从来也没玩过乐器不说,也几乎从来没看过任何谱子,搜尽大脑硬盘最终她也只搜出了这么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似乎是自己勉强能够驾驭的,还不知道自己记对了没有……
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不管怎样,走调那也是一种调子吧?
至少在她自己听来,也算有情?
就算没有……她也没有办法了,眼下她的精力也只够她把曲子完整地敲出来而已,其它是什么都顾不上。
某种程度上,她的这种状态也算误打误撞符合了乐理中的专注这一条。
因此虽是仓促之下,临危受命,效果竟是意外的好,特别这曲子里含有一种活泼宁静的意味,恰恰冲散了蛙鸣中的戾气,竟是完全消解了蛙音能够带来的伤害。
蛙鸣中,钟声里,村长矫健的英姿次第跃上房顶,跃上了柳树,又高高地跳起。
在那个最高的顶点,终于到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随及他握住了腰间的青铜剑,把它当作是一根长矛,毫不可惜地投掷了出去!
“咔!”
这是护腕断裂的声音。
却是那个化形妖蛙及时抬起手臂挡了一下,青铜剑因此没能竟全功。
但在没有任何修为的情况下,只得一身蛮力就将一个化形妖兽逼迫至此,这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战绩了。
最重要的是,蛙鸣被彻底打断!
“能做到这个地步……”
化形妖蛙抽了抽嘴角:“你也算是不错的了。”
接着他似乎是找面子一般,恩赐地说:“你已经有资格知道本尊的名字了,也好让你知道到底是谁杀的你。记住了——本尊碧殊。”
这当儿村长已经落回了地面,因失去了唯一的武器,变得赤手空拳。
但只在下一个刹那,玄铁爹陈松就已经到了跟前,将自己的武器塞给了他:“给,阿爹!”
显然他是早就算好了村长的落脚处,并早就决定要将自己的武器让给他。
——
另外还有一个人,已经跑到了青铜剑坠落的地方,捡起来二话不说又往村长跟前跑。
一会儿把它给玄铁爹也好,等着村长下一次投掷也好,总之这把青铜剑还有用。
这时候,村长已经又瞄好了一个路线,正准备照着刚才那个样子再来一次,阿爷出声阻止了他。
“你们去防着其它妖兽,他由我对付。”
阿爷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半空,走出了大阵的防护范围,站到了一个极巧妙的点上,正好遮挡住了碧殊攻向村长他们的所有路线。
也遮挡住了大阵最为薄弱、易被攻破的那个点——先前碧殊正是看准了那个点,才来到这个位置的。
而看着阿爷这么一步一步地走上来,碧殊一开始还有那么一些忌惮,等阿爷真正走到近前,让他看清楚了他眼下的状况,他反倒放松了下来。
“就你这孱弱的身体,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来对付本尊?”
碧殊揶揄地嗤笑出声。
阿爷并不说话,只并起右手的中指与食指放到了眉心,轻轻抽出一缕火焰来。
火焰焰色极淡,正是昨晚蔓延在护罩上的那种,看着极不起眼,然有大恐怖,于阿爷的指尖静静燃烧,却不伤阿爷半分。
这样直接直面,比起昨夜的感触更深也更惊怖。
碧殊刚刚奓起的胆子本能地一缩,倒比先前忌惮更深了。
他忍不住瞳孔一缩,略定了一定,转口质问说:“你是什么人?”
又说:“这跟约定的不符,你们要这样来的话,也别怪我们撕毁约定,彻底大开杀戒。”
“约定吗?”
阿爷微微蹙眉:“是人类和妖兽之间的约定吗?”
“你不知道?”
碧殊怀疑道,他瞥了一眼村长:“他那样的不知道正常,但到了你这一步居然也不知道……莫非你是个一直隐世修炼的散修?”
又认真看了一眼阿爷,他笑了:“你这一身是走火入魔带来的伤吧,出世是想找人帮忙医治?不如到我们万妖盟来,天下第一神医妙手素心就在我们万妖盟,别的伤不敢说,治疗走火入魔无人能出其右。”
“无人能出其右……”
阿爷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缓缓问道:“所以他也是人,而招揽人类对于万妖盟来说,并不算是多么新鲜的事情?”
“化形之后,妖兽跟人还有什么区别?何必将妖跟人分得那么清楚?”
碧殊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你说的对。”
微微沉默了片刻后,阿爷认可地点了点头:“有的人明明身为人,心中却住着妖魔,这样的人与妖魔也无异了。”
“总觉得……”
碧殊琢磨了一会儿,疑惑道:“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的确不是。”
阿爷微叹:“乃是我有感而发。”
“……”
碧殊略略无语,他有些不耐烦道:“总之你直说吧,你要不要到我们万妖盟来?”
“去如何,不去又如何?”
阿爷静静地问。
“去的话,”
碧殊伸手朝下一指:“你屠了这个村子算是投名状。”
“不去的话,”
碧殊抬起手来,露出指间的蛙蹼并夹着的金黄颗粒:“那就只好是本尊花费点力气,屠了你们全部了。”
事实上他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为的其实就是这一刻,真的没有半点依仗,他又怎么会在经过昨天的接触,明知道对方是自己死对头的情况下还敢跑来。
而实在是这东西太危险了,被他藏得很深,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取出来。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那火焰能恐怖到这个地步,只一见到,就让他升起了动用底牌的心思。
“琉璃散……”
阿爷的双目在金黄颗粒上微微一凝。
“你竟然认得?”
碧殊稍稍意外了一下,随及得意道:“你既是知道这是琉璃散,应该也知道它的厉害,该当知道自己要怎么选了吧?”
“我并不知道,只是莫名记起了这个名字。”
阿爷揉了揉自己额头,用的正好是那两根燃烧着火焰的手指,原本淡淡温和的火焰莫名有些不稳,看得碧殊一阵子心惊肉跳。
直到想起自己手间还握着琉璃散,他才又定了下来,催促说:“你到底选什么?”
这东西很珍贵,能不动用到还是不动用的好。
再者能为万妖盟拉进来这么一个看去就很危险的修士,那也是大功一件,相比之下,先前的损失的那些妖兽也不算什么了。
“自是不可能选去的。”
阿爷移开了手指,微微平静了下来,淡淡道:“真要屠了这一整个村子做自己的进身阶梯,我岂不也成了那种心中住着妖魔的人?”
“那就去死吧!”
听闻这话,碧殊是片刻迟疑都没有,利落地将指间所有的琉璃散都砸了下来。
一个个金黄的颗粒,瞬间发出刺目的光芒,眼看就要爆炸。
单看这势头就知道其爆炸的威力必不会小,不只阿爷,连带下面的大阵都不会幸免,就是碧殊自己,在砸出琉璃散的刹那就已经飞速后退,眨眼间已经退出了百米之遥,并还在不断继续后退着。
只是退着退着,他的脚步就僵了下来。
那些琉璃散本来都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了,可不知怎的,阿爷轻轻一指,他指尖的火焰飞去又飞回,中间只在那些琉璃散周围那么轻轻一绕,那些琉璃散竟就都平静了下来。
再看到阿爷平静自然地将那些琉璃散一颗一颗地都捡到了自己的手里,碧殊头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这算不算是授人以柄?
不,他根本是主动把刀柄往别人手里塞呀!
一时他嘴里苦涩至极,做为一个冷血动物,碰上一个玩火的,特别是玩的还不是一般的火,这已经够倒霉的了,偏偏自己还把那么可怕的东西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琉璃散被那些火焰一绕,非但没有立刻爆炸开来,反倒收敛安静了起来?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淡淡的后悔涌上了他的心头。
碧殊自省,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但好在现在离开也还来得及,去找能够克制他的人来对付他……至少也要找上二三好友帮自己掠阵,届时鹿死谁手就未可知了。
当然必须不可能掉头就走,怎么也要留下一句半句的漂亮话来。
碧殊正飞快转动着念头,阿爷突然举起左手,握成拳头,抵到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虽说之后阿爷拳头放下得极快,又或者说,正因为阿爷拳头放下得极快,碧殊眼见地扫到了一点血色。
立时他的心放了下来。
的确这位是自己的天敌,可面对这样一个走火入魔,连灵气都没法调用的人,他其实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的火焰再厉害又怎样,根本也别想烧到自己!
可是他现在有琉璃散。
想到这一点,碧殊又有点犹豫。
随后他又想到,他根本没法动用灵气,也就是说,虽然他会收,但是注定不能引爆。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好可怕的呢?
“嘿嘿……”
斟酌再三后,碧殊阴阴笑着走了回来。
想了想,他还试探地向前侵了一步。
阿爷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但再怎么不动声色,也还是退了。
碧殊心中越发笃定了,果然他只是色厉内荏,心中对他其实不无忌惮。
不过这个距离确实精准,正好是他不太能轻易攻击到他的范围。
在这个范围之外,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攻击的手段,但相对容易防备。
他倒不意外阿爷能卡得这么准,做为化形妖兽就是有这个弊端,因为特征明显,自己在那些修士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很容易被针对。
碧殊皱了回眉,一时想不出太好的办法,便又向前侵了几步。
阿爷皱了皱眉,再次后退。
接着碧殊再向前,阿爷再后退。
退到一定程度阿爷终于退无可退,后面就是大阵,这时候村长会不会打开大阵放他进去还未可知,真要他退到了大阵里面,他完全可以直接攻击大阵,之后一旦大阵破裂,水泽村就将变得完全不加设防,妖兽尽可以进村作乱。
昨天晚上他蓄尽全力的隔空一掌,为的就是这个!
而且以他的目力,自是可以看出,昨晚拦住他的是一种一次性的法宝。
他并不认为,阿爷还能有多少类似的法宝。
而眼下他就在跟前,可不像昨天晚上那样只能发出区区一掌,十掌百掌,应有尽有!
碧殊哂然一笑:“束手待擒……又或束手待毙吧!”
只是阿爷看向他的目光当中却没有多少害怕。
甚至还有……些许笑意?
他在笑什么?
碧殊心中纳闷,下意识地四下看了一圈,霍然发现,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正是先前阿爷所在的位置。
更准确地说,这是阿爷先前捡琉璃散的位置。
就在这里,那丝火焰那么莫名地一绕,那些琉璃散瞬时就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