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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甘之如饴

    单允辛的胸腔里蓦地传来一阵绞痛,他伸手撑在了桌案上,指尖碾过猩红的血滴,尚且还带着温热。

    一旁的常顺一声惊呼,手中的杯盏也顾不得了,赶忙扶住单允辛的小臂,“陛下?!”

    单允辛很快稳住身形,胸膛剧烈地起伏几息过后,咽下了喉咙里的甜腥,缓缓平复下来,坐回檀木椅中。

    在常顺大惊失色的目光下,单允辛拿着帕子镇定地抹去了唇上的血迹,垂首看着帕子上的鲜血,微微凝滞片刻。

    而后,合拢丝帕,神情淡漠道:“莫要声张,让肖院使来一趟就罢。”

    “陛下……”常顺满心忧虑,想说些什么,却又踌躇住了,只得转身唤了张福去跑一趟,自己不假人手收拾了桌面的血迹,而后小心翼翼道:“今儿午时后您还要面见大臣,这会儿奴才扶着您歇一歇养养神吧?一会儿肖院使来了,奴才再唤您。”

    单允辛点头,斜靠在了软塌上,撑头支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很快,肖院使便到了,只一照面,便知情形有异,不敢耽搁,赶紧搭手请脉。

    常顺早早清空了殿中的人,紧张地看着肖院使,待肖院

    使收回手,急切地问道:“肖院使,陛下今日早起便觉喉中有异,方才竟有吐血之症。”

    一边说着,常顺一边将收好的带血的丝帕递给肖院使,“好端端的,究竟是何缘故?”

    肖院使仔细看过,面色凝重,好久才开口,“回禀陛下,此乃脾胃损伤导致的吐血之症。”

    常顺紧巴巴道:“陛下身体一贯强健,怎么会突然就……”

    单允辛这会儿才睁开眼,定定地看向肖院使,“你且细说。”

    肖院使点头,匀了口气,开口道:“依微臣薄见,陛下面色无华,脉象沉缓,亦伴随心悸气短的吐血,必然是血海亏虚以致的气血两亏之症。”

    单允辛缓声问道:“当真是因为血海亏虚而致吗?”

    常顺有些奇怪地看向单允辛,在他看来,陛下突病,可不就是因为以血入药吗?陛下为何多此一问?

    再看肖院使,单允辛的问话一出,肖院使竟迟迟没有答话,反倒一副深思茫然的模样,眉头皱的很紧。

    常顺观此,也知病情恐怕有异,嘴巴微张,心也悬了起来。

    肖院使沉吟良久,起身跪在了单允辛榻前,这才拱手答话,“绝

    不止于此,微臣敢以性命担保,陛下气血两亏,恐怕是遭了巫咒之术。”

    常顺惊得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满脸肃然的肖院使,又看向卧榻之上的皇帝,见这二人皆是默不作语,常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只得咽下。

    单允辛的眼皮微微垂落,眼神晦暗如墨,对肖院使的惊骇言论出乎意料的平静,“说说看。”

    肖院使稳住了呼吸,一五一十道:“陛下未过及冠之年,且一贯气血强健、精气神足,即便刺血入药,也绝不可能脾肾衰空至此”

    “且微臣昨日才为您请过平安脉,脉案字迹才干,并无亏损之兆。”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陛下不得不防啊!”肖院使面色沉重,俯身拜下,后背因为紧张而紧绷。

    任何一位君主,在得知自己身体耗损,甚至遭了巫咒之害,必定都会龙颜大怒。

    帝王之怒,要牵连多少人……肖院使想都不敢想。

    可肖院使等了好一会儿,殿内平静的出奇,肖院使颤巍巍地抬头,小心翼翼地窥探陛下的脸色。

    在单允辛的脸上,不仅没有震怒之色,就连……惊讶之色都寻不到踪迹。

    肖院使心

    中一个咯噔,莫不是……陛下早有所料么?

    猜到这一点,肖院使坐不住了,他是老臣,又是医者,任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开口道:“陛下!无论这个药方出自何处,此人必定心存歹意,您切不可再刺血入药了啊!”

    肖院使说完,俯身再拜。

    可即便他如何悬心提胆,单允辛本人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语气沉稳,“宜嫔的胎像如何?”

    肖院使的后背一僵,心中隐隐猜到,陛下的主意已定,只怕难以转圜了。

    在深深叹出一口气后,肖院使如实道:“回陛下话,今晨微臣探脉,宜嫔……宜嫔的胎像大好,微臣已经能摸出龙嗣的胎心了,稳健有力。听宜秋宫的宫女说,宜嫔娘娘的胃口也好了许多……”

    肖院使说着说着,见单允辛嘴角微微勾了勾,再度劝道:“陛下,此等巫术,逆天转意,只怕后患无穷啊!”

    肖院使眼见单允辛无动于衷,只能偏头看向常顺,常顺微微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附和,“陛下,您是天子,您的安危事关朝堂稳固,更关乎天下苍生,这个药方如此邪乎……切不可再用啊。”

    常顺依稀猜的到药方是若生所写,这个僧人心术不正,偏还有些本事,实在不得不防。

    单允辛虚搭在身前的手一下下拨动着念珠,面对两人的忠心直言,他一言不发,微微拧蹙的剑眉下,黑眸中暗潮汹涌。

    “起来罢。”单允辛声音喜怒难辨,但显然是没有停药的意思。

    肖院使和常顺还想再劝,却被单允辛抬手打断,“且过了这一阵再说。”

    又看向肖院使,“既然是气血两亏,那便开些补气养血的药,有你看着,朕才放心。”

    肖院使张了张嘴,心绪繁杂之余,重重磕了一头,“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至此,单允辛摆了摆手,微微仰头,阖上了双目。

    常顺知道,陛下心思已定,只得送了肖院使出去,将殿中的清净留给了陛下。

    单允辛眯眼假寐,回忆起了若生的话,在给药方的时候若生就出言刺讽过,此法伤身。

    对今日气血亏损之症,他并非全无预料。

    彼时若生刺他舍不舍得,单允辛心里很清楚,“情”之一字,从来就没有什么“舍不舍得”,有的……唯有愿不愿意。

    对尤听容母子,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