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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大开着的窗子外吹来一阵凉风, 立在店中的干枯骸骨发出了几声清脆异响,听起来就像是那血红的怪物正开始尝试别扭的挪动起自己硕大的身躯, 也像是什么人临终前拼命挤出的哀嚎。

    多嘴多舌的副店长被紧紧锢住,骇人的骸骨从头到脚渐渐盘旋而上、吞并、与之融为一体,仅剩下一颗头颅露在包围之外, 异常突兀。他嘴里停不下来似得咒骂与求饶声也愈发细小, 最终完全消失不见了,只是不甘心的张着嘴, 好像在嘶吼一般,却再也没有一丝声响传出, 不知是失了音,还是被人取走了声带。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的故事。”

    甜品店中静的惊人,简听偣突然这样开口说道。除了她围着骸骨踱步时,那高跟鞋的底部与地板碰撞,偶尔所发出的脆响之外,此时竟再也没有一丝动静,让人无法相信仅仅十几分钟前这里还曾热闹喧嚣,充满着‘人气’。

    没人知道眼前的冥王是在向谁搭话, 自然没有人敢去多嘴回答,她好像也并不在意自己所说的内容变成一颗小石子, 沉入大海的感觉, 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一开始想要去解释的内容, 而将其他的什么东西, 全都变成了思绪中的糟粕, 摒弃了去。人们的神情大都是闪躲的,唯恐和简听偣对上视线,仿若那样就会被她当成肥美的羔羊,一把扔上砧板,迎接死亡。

    “因为怜悯最开始的人类只能在黑暗中谋生,他们无法改善生活程度与危机,甚至无法长久的活下去,所以普罗米修斯就擅自从太阳神阿波罗的战车上偷走了火种,赐予人类光明,从此成为了被人类所赞颂的神明。”

    她的话顿了顿,看向困在骷髅躯干中做着无用功挣扎的副店长,露出了一个颇为妖娆的笑容。很好,现在就连不远处的白璟湲都不知道这个人要做些什么了。虽然就平常而言,她也搞不太清楚简听偣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但是此时这种疏离感来的更甚、也更强烈了。

    “当然了,我要说的并不仅仅是这前半段引人赞颂的故事,而是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之后的事情。想必稍微读过些书的人应该都知晓吧?他的行为触怒了宙斯,所以宙斯派火神将普罗米修斯用沉重的铁链将他锁在高加索山的绝壁之上,用金刚石钉钉在他的胸口中,还派遣了一只凶狠的鹰每日去啄食他的肝脏,却又让它在被啄食干净后重新恢复。在被赫拉克勒斯救出来之前,普罗米修斯就这样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着。”

    简听偣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店里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最高处的男人更是早已涕泗横流,被骷髅裹起的身子抖得像是筛子一般,他好像有些明白冥王大人这番话的意义了。有人说过,处于危险深处的人,直觉总会比平日来的要精准些,看来这句话的确是经得起推敲的。

    “说白了,我很中意这种只能被称之为残酷的艺术。你热衷评判他人,爱好落井下石,想必平日里一定十分依赖这只舌头吧?生前虽为人糟糕,但好在没有沦落到需要进入十八层地狱的程度,得以保存全尸生存与此,我想你一定非常庆幸吧?那么现在我想送你一份大礼,送你一张拔舌地狱的永久体验卷。只要这冥界还存在一天,这份礼物就不会消失。没有睡眠,不能弯曲四肢,每天饱受酷热的气温之余还要在清晨被恶鬼拔去舌头,傍晚时享受重新生长的滋味,直至次日继续,日复一日的品尝这种尊贵的待遇,只是想想,你就激动地浑身发抖了吧?”

    说着,笑着。简听偣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不悦,就像是正在与旧友交谈生日礼物选择怎样的东西好看那样随性,但是说出的话却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惊骇。这里的人大都是见过简听偣的,不论是从电视上,或是进出临近的商厦时面对面打过照面。除了少数人才见过的醉酒模式之外,这位冥王给大多数外界魂魄所带来的感觉都是优雅而从容的。

    面带微笑发布冥界的规则,和蔼的解决鬼魂之间发生的争端,总的来说,不论简听偣在冥界大楼的真面目究竟是怎样,她的面子功夫还是伪装的近乎于完美。从而会令很多人忘记,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是怎样迅速坐上德高望重的冥王之位的。

    索性就在刚刚,在场的人都完美的反应过来了。这种丝毫不抑制杀气弥散的行为,这种因为他人的痛苦而愉快不已的恶劣态度,无疑正是这冥界中最该被人敬而远之的对象,真正意义上的,冥王大人。

    听完她所说的话,副店长的心态已经崩溃的稀碎。或许是为了替代喉咙嘶吼出千万句谩骂,他的双眼已经瞪大到了骇人的程度,血丝密布,就像是在一瞬间便会爆裂开来,炸的别人满身满脸一般,好不吓人。简听偣不屑的冷哼一声,看腻了这般愚妄的姿态,也不想继续让这种碍眼的东西存在于此,便微微挥了挥手,示意巨大的恶鬼将他带走。

    接到冥王派发的指示,骸骨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异响,随即做出了拥抱自己的姿态,将这个可怜的男人完全包裹进了胸骨之中,当它再次张开双臂时,原本挂着个副店长的位置,现在则是空空如也的一片洁白骸骨,透过淡红色的光芒,也显得无尽罪恶了。它冲简听偣恭敬地点了下头,算是告知,并同时渐渐消散了自己的身形。几分钟前还趾高气扬的男人此刻就像是被人从纸面上涂抹掉了一般,消失的个利索,连同那高耸入天的骸骨一起。

    一切都恢复成了风平浪静的模样,一切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要说简听偣报复副店长的行为让人一头雾水,那么她接下来的动作才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只见她兀自回到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从地上拎起来一个来时就带着的大旅行包,走向站在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的白璟湲,神情严肃,站在她周围的人看到这架势还以为又要重复刚才的恐怖场景,忙不迭的自觉散开,只留下白璟湲一人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在对方眼前站定之后,简听偣什么也不说,只是将自己那个看起来就很沉重的背包放在地上,麻溜的开始拉扯里面放着的东西,随着一声沉闷的钝响,那个快要撑破了背包的东西终于被她拽了出来放在地上,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块崭新的,有棱有角的,搓衣板。

    “...”

    场面转变的太快,白璟湲一时有些转不过来脑筋。看刚才简听偣那凶神恶煞的气势,她还以为这人是要因为什么事情专程过来杀自己灭口的呢,没成想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居然塞着这么大一块搓衣板。

    “那个,其实我今天主要是来找你的。”

    为了打破这谜一般的沉默,简听偣率先开了口,或许是为了给自己接下来的行为积攒信心,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方才嘲弄副店长时要高出许多。要说如果刚才白璟湲的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那么现在差不多就要变成一碗豆腐脑了。还不等她好歹找一句什么内容敷衍过去,简听偣就双腿一弯,规规整整的跪在了那块搓衣板之上,用一种脑壳拍碎地板砖的气势在白璟湲眼前,来了个虎落平原式的跪姿。

    “...”

    “在镜中世界待的那几天里,我想了很多事情,大都是与你有关的,我有非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在跟你交往的时候也人渣的不得了,甚至没能好好的考虑过你的感受。”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甚至有人暗搓搓的掏出手机点开了录像模式。

    白璟湲很想说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先站起来再讲吗?但是此刻简听偣的脸正深深地贴在地板砖上,无法做到领会出她眼神中的怨念这种事。白璟湲用余光稍微扫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只见人们刚才还战战兢兢的神情早就一扫而空了,转而都是一幅八卦的不得了的模样,小声议论着什么。

    所以说即使是死去,人的本性也还是难以改变。

    她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用双手扶住简听偣的肩膀,使劲将她从地板里拽了起来,跟蹲着的自己保持平视。这人身为冥界之主,难道就没有一点是非观念吗?有着如此这般的身份,却还在甜品店里用脸擦地板,是有多想不开。

    “我知道了,你能先站起来吗?有什么事情我们...”

    “所以啊,我想稍微问一下...那个啊,我还有资格,重新请你跟我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