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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求一个生的机会

    处理完公司事务,傅怀庭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又折返回医院。

    无菌病房内许忘夕仍是面无血色,如昨日那般安安静静。

    傅怀庭靠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目不斜视的盯着里头的人。

    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看着一动不动,毫无苏醒迹象的人,他害怕自己稍不留神,许忘夕会这样悄然死掉。

    许长泽从家属室出来,一出门就见傅怀庭心思沉重的坐在过道里,眼睛始终不离自家儿子的无菌室。

    “傅总。”许长泽唤了声,陪着坐下。

    傅怀庭眉峰一动,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谦逊的表示。

    “伯父,您好,我来看看夕夕。”

    “傅总不必如此。”

    许长泽冷声回应,转眼看向自家儿子。

    傅怀庭本可以不必屈尊来探望,更加不必自降身段尊他一声伯父。

    他不相信傅家人能有什么愧疚心,之所以来不过是出于对自家儿子仅存的一星半点喜欢。

    同为男人,许长泽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出自男人的那点心思。

    “是我没有管好傅衿,让夕夕受了无妄之灾,对不起您二老。”

    傅怀庭哑声说,如今他能做的唯有表达歉意。

    “我想,傅总应该也知道,道歉是最没用的东西吧?”

    许长泽反问。

    傅怀庭压低声音,闷闷地应道:“知道。”

    他心里清楚二老想要的不是道歉,是交代。

    但他没法给。

    “傅衿鲁莽不懂事,我会让他受到相应的责罚。”

    “为什么我家夕夕善良懂事,却换不回相应的怜悯?”

    许长泽声音浑厚,尾音带有缕缕颤意,质问的同时又像是谴责命运的不公。

    他儿子躺在病床上生死难料,只换回一句轻飘飘的鲁莽不懂事。

    一句简单的责罚就盖过他儿子受到的所有伤害!

    傅怀庭陷入哑然,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错误已然发生。

    再怎么悔过,他也无法弥补傅衿犯下的罪孽。

    许长泽凝着陷入昏睡的许忘夕,嘴角笑意流露,情不自禁的阐述起过往。

    “夕夕出生也就比巴掌稍大点,被我与夫人一点一点小心喂养长大。

    难养,但我们乐之不疲也甘之如饴,因为上天不忍我们抱憾,所以…夕夕…才来得迟了些……”

    说到最后声音一度变得哽咽,故作坚强的拂了拂面。

    “因为来得晚,嘲笑总是难免,笑我许家人到中年得珠,珠有残缺…

    那时我时常担心夕夕在学校被人笑话,所以他的家长会都是请人代劳,直到…”

    “直到有次夕夕当着全班人说出:我不懂你们的笑点在哪?我与你们的差别在哪?

    我们都一样有父母,只不过你们与你们漂亮的父母见面时,我还在找疼爱我的爸爸妈妈,就是找得时间有点长,把他们都给等老了!”

    许长泽说完整段话,眼眶早已积满决堤的泪。

    瘦削的面颊满是岁月沧桑遗留的痕迹,体态端直,周身藏着数不尽的悲痛。

    “夕夕从小就乖巧,说这话时,当时也不过九岁而已,可就是…这样乖的一个孩子!

    你们傅家却让他躺在冰冷的医院昏迷不醒!!!”

    说到这里,许长泽忍不住握起拳,指关节挤压咔咔作响。

    他怎么能不恨?

    他们的掌中玉,在外人眼里根本不受重视,被当做垃圾一样践踏,弄得遍体鳞伤,甚至危及生命!

    傅衿杀百次、千次、万次…都不足以平息他心中之愤!

    傅怀庭杵在原地,如一具冰冷空心的雕塑,呆呆的静置在那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家人的宠爱并没有促成许忘夕跋扈、娇纵的性格。

    相反…他沉稳果断、理性细腻,在他身上甚至挑不出任何出身世家惯出来的毛病。

    如果没有三年前那场意外,凭借他省第一的成绩,国内外无论哪一所高校都是他的囊中可取物。

    疾病体弱没有束缚他的才能,他依旧闪耀。

    可这一切全被沈颂毁了。

    他好不容易重振旗鼓从泥潭里爬起来,傅衿又把他踢下更绝望的深渊。

    本是翱翔于天的隼,翅膀却一次次被人折断,被迫做一只立地观天的几维鸟。

    “我们也不求傅总能给个交代。”

    许长泽心有不甘,但他知道这个交代傅怀庭不会轻易给,也舍不得给。

    “如果夕夕有幸还生,我们只希望二爷不要再与他亲近,请给他一个度过余生的机会。”

    声线苍老,音色淡淡,话里包含一个父亲对儿子浓烈的爱,与怜求。

    他太无能,傅家这根盘根错节的大树他撼不动,硬碰硬碎的一定会是他们这颗鸡蛋。

    这个交代他要不回,他只能当个懦夫,求傅怀庭放过他的儿子。

    远离傅家,远离傅怀庭,许忘夕才有生的机会。

    闻言,傅怀庭脸色顿时变得极差,这代价太大了,无异于破开他的胸腔,把他心脏血淋淋的掏出来。

    度过余生的…机会?

    他不会失去许忘夕,更不会让许忘夕跟别人共度余生的机会出现。

    能陪他度过余生的只有他傅怀庭!

    “抱歉,两者我都做不到。”

    傅怀庭言论十分霸道。

    他的退而求其次,被傅怀庭一逼再逼,许长泽眉头紧蹙,表情十分生气。

    “天底下的好事不可能都让你们傅家占了!”

    代价不肯付也就罢了,竟然还想两手抓!

    难不成天底下的好事全归他们傅家所有?

    傅怀庭何尝不知自己无耻,他是个商人,贪婪才是他的本性。

    “我…”

    从前商场应对自如的他,在面对已经年迈的许长泽时,他还是吃了败仗。

    建设半天,能说出口的仅一个字,其他的再也吐不出来。

    他愧疚于许忘夕,更亏欠许家。

    许家二老已经半只腿踏入棺材的年纪,他一朝行错差点让他们失去唯一的依仗。

    他们恨傅衿乃至傅家都是理所应当,他们不过求个交代。

    而他就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满足不了。

    “我们许家气节小,夕夕也肯定不希望跟仇人呼吸同一片空气,傅总请回吧!”

    谈不拢许长泽不愿多谈,开始赶人。

    傅怀庭知道对方在拿许忘夕向他施压,只是这’仇人’二字的力道,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们的关系在傅衿出手的那一刻已经发生质变。

    不给出交代,许忘夕与他只能是仇人关系。

    托了他好侄子的福,两棍打伤许忘夕,连同他们如履薄冰的关系彻底斩断。

    傅怀庭额角青筋暴起,心情越发烦躁不堪,想弄死傅衿的心情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