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京城银装素裹。
乔雅南披着厚实的大氅围炉而坐,不知不觉间看着书睡了过去。
门吱呀一声响的时候也没在意,只以为是身边哪个人进来了,感觉到有人拿东西往她身上盖,还扶着她躺下时迷迷糊糊睁了下眼,又睡了过去。
突的,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对上那双笑眼伸手朝着脸皮就是一扯。
“轻点,疼……”
会疼就是真的了。
乔雅南挪了挪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揉了揉他的脸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时辰前。”沈怀信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不是很明显的亲了一下。
自下而上这样的死亡视角都让人觉得帅,乔雅南觉得自己真是占着大便宜了,以后要是生个女儿肯定能有绝世美貌。
“成亲前我们不是不能见面吗?”
沈怀信睁眼说瞎话:“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埋头偷笑了下,乔雅南才又探出头来看他:“我来京城后过得可精彩了,连皇宫都去过了。”
“听说了,非常精彩。”沈怀信摸着她的下巴:“怎么瘦了这么多?在船上受罪了?”
“我不晕船。”乔雅南摇摇头:“这几天什么都没做,就是吃吃喝喝养身体,婆婆天
天炖汤给我喝,这样都没长一两肉,但是婆婆说气色有好些了。”
沈怀信低头仔细瞧了瞧,这样都已经是好转了,之前得是差到了什么地步。
“到了京城压力很大?”
“有一点。”乔雅南贴近他的肚子靠着:“睡不好。”
沈怀信又问:“听着闲话了?还是因为宫里?”
“我都没出去,闲不闲话的听不着。宫里……太后其实也没要求我什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睡得特别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然后就会去想我们那一摊子事,越想越睡不着。”
“是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沈怀信轻抚她的头发:“想做好,想做成,想对得起每个人的期待,想让大家都不失望。别把这当成你一个人的事扛着,这是我们许多人一起努力在做的事,我们一起扛。”
乔雅南靠着他用力点头,她并非不知道这点,可她好像就是在等着有个人来这么告诉她,而这个人,只限于怀信。
互相依偎着,分开有段日子的两人都觉得心安。
乔雅南摸了摸他的下巴:“还说我,你也瘦了。”
“我这是因为赶路,天气冷,风吹在脸上刮得生疼。”
“难怪人都变丑了。”
沈怀信捏住她的
脸:“一起丑。”
“那不行。”乔雅南把自己的脸抢救回来:“你靠才华就能立足,我只能靠颜值。要是颜值都没了,那我还怎么做人。”
沈怀信被她这个论调逗笑,帮着揉她红了的脸。明明也没用力,感觉像是被他打了一般,那要是洞房花烛……
“咳。”沈怀信眼神从她脸上移开,耳尖偷偷红了,在被雅南察觉前转开话题:“爹想留修成在京城,我猜着你还是不会同意。”
乔雅南点点头:“确实不想同意,不过我想问问修成,要是他想,我就也不拦着。”
“改变主意了?”
“我总把他看成小孩,总想着他还那么小,应该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可有时又想起,他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乔雅南轻轻叹了口气,九岁和九岁也是不一样的:“我怕强行留在身边会耽误了他。”
沈怀信却笑:“我觉得爹会失望。”
“这么肯定?”
“嗯,就这么肯定。”沈怀信轻抚着她的头发,语调温和:“他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哥,舍不得小修齐,舍不得何七,甚至舍不得桂花里的兄弟。你没把他养成一个只奔着功名利禄去的人,哪怕非常想有出息,也知道要一步一步
走。其实我也觉得留在你我身边对他更有益处。”
“因为有你在?”
沈怀信笑出声来:“这么说也可以。考取功名的目的是什么?当官。他跟着我学的就是如何当官,这一点,我觉得我会教得比其他人好。”
这是事实,乔雅南额头撞他肚子一下:“这方面你是最好的先生。”
“这句先生我不能认,和爹同辈了。”
乔雅南笑得身体直抖。
“不过有件事我只能认了。”
乔雅南看向他,因着刚才的笑意眼睛泛着水光。
“我一到家,爹就说我只能在外蹦跶九年了。我若不认呢,就是你说话在家里不做数,若认了,九年后我就得回到京城来。”沈怀信低头凑近埋头直笑的人:“请问沈少夫人,这九年,你怎么算的?”
乔雅南忍住笑,轻咳一声解释:“三年知县,三年知州,三年知府,加起来不就是九年。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老公公会当真。”
“他非但当真了,还写成文书让我按手印,我娘做的中人。”沈怀信想到回家后面对的场景也有些忍不住笑:“少夫人太信任我了,我都没信心九年能回。”
九年,不是说捱过这个年头就行,而是要在九
年内做成他想做的事,现如今的种种计划也得达成,不然就是他想回,他也未必回得来。
“别的官儿都只有自己,你有我呢,说不定就成了呢!”祸已经闯了,乔雅南只能安抚,而且:“要是没做到就赖账呗,老公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相信我,他能。”
乔雅南眨眨眼:“要完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作一团。
这一刻,沈怀信只觉得满身的疲惫都消散了。
乔雅南抱住他的腰问:“老公公真的想致仕?”
“近二十年他只短暂离开过京城三次。一次是大业刚成时他回家了一趟;一次是祖母过世;最后那次是去接我入京。”沈怀信语气低低的:“他是真的想致仕,想离开京城满天下的去走走。”
这么多年被缚于一地啊!乔雅南握住怀信的手:“老公公能活一百岁,九年后他也还不到六十,还能在外游历许多年。你努努力。”
“是我和你。”
“我已经特别努力了,再努力头发都要掉光了。”乔雅南掩嘴打了个呵欠:“困。”
“睡吧,我陪你。”沈怀信倚着铺着软垫的凭几看着她的睡颜片刻,将小褥子搭到两人身上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