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芸琅带着惜月走进庵堂,两人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主持早课的比丘尼只冷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就继续闭着眼睛念经。
这样的早课对于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枯燥的,邵芸琅上辈子即使活到五十几岁也没有信仰过神佛,听着嗡嗡的念经声只想打瞌睡。
但庵堂里太冷了,她刚眯了一会儿就被冻醒,然后掐了自己一把,将注意力放在做早课的人身上。
除了溪源庵的尼姑们,还有一些跟她一样留着头发穿着素衣的香客,想必都是与她一样被家人送来的。
她们木然地坐着,低头看不清神色,但光从精气神就能看出过得并不好,想来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人都是这样的。
早课结束后天已经亮了,邵芸琅腿都麻了,扶着惜月的手站起来。
她俩昨天夜里来的,大家还未曾见过她们,乍一见庵堂里出现两个闭月羞花的小姑娘,不少人都愣住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
“小小年纪就被送到这里来,真可怜。”
“肯定又是个没父母疼爱的,哎……”
邵芸琅微笑着朝她们施礼,视线一一扫过,在某个中年妇人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如果她没记错,这位不是徐
良美的母亲么?
她前世和徐良美斗了那么多年,对他的家世了如指掌。
徐父只是个普通的小官宦,祖上再往上数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人物,徐母嫁进徐家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差点被休了,就在徐父纳妾的那一年,与那妾室同时怀孕,又先后生下了儿子。
只是徐良美晚出生了几天,让庶子爬到了他头上。
徐父甚是宠爱小妾庶子,觉得小妾知情识趣,庶子聪明伶俐,久而久之,对正室所出的几个孩子都不太好。
后来徐父升了官,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这个妾旺夫,于是干出了贬妻为妾,将妾室扶正的糊涂事。
徐母自然不肯,可四个孩子都未成年,她岂能丢下孩子离开徐家,忍气吞声了许多年,直到那小妾和庶子接连暴毙,徐良美中了秀才,神童之名传开,徐家人渐渐开始重视他,她们母子几人的生活才好过起来。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徐母在那之后就遁入空门,带发修行,原来她来的就是这溪源庵。
外人都说那妾室母子是被徐母所害,她自觉罪孽深重才来求神拜佛赎罪的,可邵芸琅与她接触过,知道她只是个软弱仁心的妇人。
辰时,大家聚在一起
吃早膳,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一小碟咸菜,吃得寡淡,惜月还担心邵芸琅吃不习惯,没想到她全都吃了。
“看我做什么?你肚子不饿?”
“饿,不过奴婢没想到姑娘挺能吃苦的。”
邵芸琅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是后来的,不知道我从前在沐园里的伙食也没比这个好多少。”
惜月露出心疼的表情,她实在不能理解,夫人为何容不下一个庶女呢?明明如此出色优秀的孩子,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关爱。
她强行欢笑,安慰道:“现在好了,姑娘如今有老侯爷宠,自己又有本事,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快吃,吃完了陪我到处走走。”
虽然不能出去,但溪源庵也挺大的,主仆俩逛了小半天,还发现了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放生池,寺庙庵堂里都有,里头不少乌龟呢。”惜月拿着木棍去戳趴在石头上的小乌龟,玩性大起。
而邵芸琅却在观察四周,这边的围墙也很高,但上头居然没有插竹刺,或者是竹刺被人砍了,倒是个能出入的地方。
“有人来了!”邵芸琅听到脚步声,扯住惜月的胳膊躲入一旁的大石头后面。
惜月小声问:“姑娘,我们
为何要躲?”这样怪怪的。
“嘘……”邵芸琅不想让人看见她来过这里。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步伐轻缓,来了后也没做什么,站在放生池前发了一会儿呆。
就在邵芸琅快藏不住的时候,围墙外头传来了鸟叫声,围墙里的人叹了口气,轻声说:“别玩了,出来吧。”
听这声音竟然是徐母,邵芸琅第一反应是徐母躲在这尼姑庵里是方便私会情郎的,直到一颗脑袋从围墙那伸了出来,笑容灿烂,不正是年轻了许多岁的徐首辅么?
不好,这个位置……
徐良美刚要开口,一眼就瞧见了躲在石头后的二人,眉头一皱,呵斥道:“你们想对我母亲做什么?”
邵芸琅有些尴尬,谁想到围墙上会突然冒出个人来?
她带着惜月走出来,朝徐母盈盈一拜,“失礼了,刚才我们主仆在这里看乌龟,听到有人过来就躲起来了,并非有意偷听,请夫人见谅。”
徐母见是她二人,自然也知道不是冲着他们来的,点头说:“姑娘言重了,看来是我打扰了你们才是。”
邵芸琅不好留在这里,忙说:“那我二人先告辞了。”
“姑娘……”徐母叫住她,明显是有话想说,不过
最后只是笑笑没说话。
邵芸琅心领神会,保证道:“夫人放心,我二人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其实她觉得说出去也没什么,母子相见,就是最苛刻的御史来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徐良美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重新打量着这两个小姑娘,一大一小,小的明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长相昳丽,仪态端庄,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送到这里来。
但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落魄来,仿佛只是来山中度假。
这份从容的气质像极了他那位出身极好的好友。
等那二人离开,他对母亲说:“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徐应达病重,没几日可活了,您回家吧。”
徐母听到这个消息无动于衷,也许年轻时还对丈夫有过期待,但这些年早看透他了。
“知道了,过几日我就回去,徐家长辈都不在了,总要有个人替他办丧事。”
徐良美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说:“您放心,我会将他的身后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你啊……”徐母看着眼前斯斯文文的儿子,感慨良多,如果不是她无能,她儿子本该长成清风霁月的疏朗公子,而不是小小年纪就懂得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