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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朝阳门, 杨廷笑眯眯的带人堵在了城门口。

    木质的栅栏围了三道, 过往行人都要经过三道排查才能放行,来来往往排了两行长队,平阳王的仪仗被迫停在几里外。

    李暄的护卫荣信上前探看了一番, 见守在门口的是杨廷,他上前去有些不合礼仪,便折返回队伍中, 向李暄禀报道:“世子, 守城的是左军都督杨廷杨大人,属下不好上前去问。”

    李暄刚从王妃孟如珍的帐中走出来, 闻言翻身上马, 不多时便到了朝阳门口。

    杨廷手搭成棚遮在额前,看清了来人,语声高昂训斥道:“你们也不长眼看看,前面来贵客了,还不快把栅栏撤开, 放我过去迎人!”

    两侧都是他的亲卫,十分配合他做戏,呼啦啦扯开了栅栏, 他快走几步迎上去, 手挥成蒲扇:“李世子!李世子你可是到了, 陛下和孟老将军可念叨了你们好久了。”

    他又朝李暄后面看了看, 问:“不是说孟峙也来了吗, 怎么不见他人?”

    李暄拱手道:“杨大人,许久未见。孟峙受了点伤,正在帐中休息。”

    他抬眼扫了扫城门口,又问:“敢问杨大人,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京中全城戒严?”

    这几日孟峙混在平阳王军中,取代了一个伙夫的位置,本来做的挺好,混熟了套了些话,然而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李暄身上也就一样东西值得他图谋,那就是“半味莲”了,只是他上下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

    也许是他太过折腾了,孟峙那小子很快便盯上了他,像是抓兔子的老鹰似的,他走到哪儿他盯到哪儿。

    然而他可不是大白兔,是夜刺伤了孟峙,离开了队伍。

    此时杨廷笑了笑说:“安化王这不是叛乱了吗,我怕有奸细混入京中危害陛下,只好全城戒严了。”

    这套话他说出口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李暄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倒是无惧,只道:“杨大人允许我们多少人进城?”

    杨廷很是抱歉的说道:“家仆多少人都行,你的随护实在是一个也不能进啊。”

    如此明显的欺压,李暄也不着恼,还是十分平和的说道:“我这便回去,清点之后再来会见杨大人。”

    他回去清点了二三十人,又点了两人抬着孟峙一路又到了城门口。

    王妃的马车很快就盘查完毕,放了进去,然而护卫荣信进城的时候,杨廷却挥了挥手,让人把他也拦下了。

    他挥手时李暄也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杨廷也没反抗,任他扣着,口中道:“世子爷,我也是没办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请李世子不要难为我。”

    他又拿剑敲了敲孟峙的右腿:“孟峙是哪个好汉把你伤的这么重,你这腿不会是废了吧?”

    躺着的孟峙忍不住骂道:“杨廷,你不要太过分,荣信自幼跟在世子身边,怎么就不能进京?你欺人太甚!”

    杨廷笑了,要的就是欺人太甚,又指了指抬着孟峙那两人,道:“我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这两人一看就是高手,李世子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他作出十分挣扎的样子接着说:“我们几个毕竟自幼一起在校场中操练了几年,也罢,看在这份情谊上,荣信你就背着孟峙进城吧,另外这两个却是不能进的。”

    孟峙还要说什么,却被李暄按下了。一行人别过他,分外简朴的入了城门。

    看着远去的一行人,杨廷心中升起来些感概,李暄、孟峙都比他小了几岁,这两人十五岁前都住在京中的平阳王府里,时常被孟老将军拉到校场操练,他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然而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这孟老将军原是王府长史,土木之变时意外被发现很有军事才能,只是虽然封了将军,他还是感念旧主恩情,并未单独开府,一直住在京中平阳王府中。

    一行人已经转过街角看不到了,杨廷负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人看着是个粗豪的性子,却最重感情,又叹息了一声,想着人渐大心也渐大,最终只能分道扬镳,这也算人之常情。

    平阳王府前。

    王府孟如珍下了马车,进了王府大门,才拉着李暄说道:“暄儿,你们虽然都瞒着我,我却也知道你和你父亲所图为何,然而现下形势不利,你当保命为先!”

    说完很是郑重的拍了拍李暄,李暄忙道:“母亲说的是,孩儿明白,是孩子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孟如珍瞧他说的轻松,安慰人的话随口就说出来了,知他心有大志,不可能因为她一两句话改变什么,摇摇头又道:“暄儿,做母亲的只望着自己的孩子平安,你可千万要记得。”

    李暄一向是顺从她的,便心里有想法,嘴上却是从来不曾违拗过,又好好的劝了她几句,连连保证万事小心,她这才作罢了。

    ——

    次日一早,魏国公府水木轩中。

    沈宜鸳本想借着去探望平阳王妃的机会,让李暄看一看那条手帕,徐呈说事发时李暄全程在场,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李暄进京。

    只是拉开屉盒却不见了手帕,她又叫来木枝找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这条帕子她只拿给宁渝看过……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住在猗竹院的那位是鸠占鹊巢。

    她想了想,让木枝拿了笔墨来,在纸上将手帕画了出来。

    今日她给大长公主请安后便直接行向平阳王府,只是半道却有一人拦在马车前,这人人高马大,长得敦实憨厚,腿脚似乎有毛病,单腿站立在街上笑呵呵的问:“车中坐的可是鸢鸢小姐?”

    沈宜鸳听声音觉得熟悉,似乎是孟老将军的幼子孟峙,只是她却不好在大街上打开车帘,更觉得这人莽撞怎么能当街拦住一位姑娘的马车,传出去难免有损她的名声。

    她略微掀开车帘看了眼,见果然是孟峙,附耳同木枝说了几句话,木枝下车将话转述给孟峙,他这才让开了道,低声对木枝说:“现下世子在吉祥楼中,你去告诉你们姑娘,我在前面带路,让车夫跟着我走。”

    吉祥楼前,沈宜鸳下马车时却觉得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好像是她三哥沈霆,只是转睛再去看时,那抹熟悉的人影已融在人海中找不见了。

    时隔一年多未见,李暄看到沈宜鸳不觉深吸口气,她真是越来越明艳了,提亲的话差点便脱口而出,他对她一向没什么定力,好在心里还想着给她个惊喜,终是忍住了。

    他看她的眼神太过炙热,沈宜鸳微微红了脸,叫了声:“师兄。”

    李暄柔声问她:“你可用过午膳了?”

    沈宜鸳摇摇头说:“尚未。”

    不等李暄说什么,旁边的孟峙已经兴高采烈的自告奋勇道:“鸢鸢小姐有事问你,你们先说话,我去张罗菜品。”

    他走了,李暄才慢慢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眉头紧皱,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沈宜鸳从木枝手中接过画,边展开边细声说道:“师兄,我是要问你一桩旧事,去年宁家烧起大火那日你可是在场,可认得此物?”

    李暄看了看,不太有印象,他倒是比较清楚记得挨了宁泽两巴掌,旁边荣信倒是吃了一惊,言道:“世子,这手帕是属下当时从烧死的那位姑娘手中取出来的。”

    李暄不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沈宜鸳沉吟半晌,关于她五哥的事她其实不愿意同别人提及,尤其在李暄面前,只是现在只有李暄他们在事发现场,她又少了物证,只得简略的将这件事说给了李暄。

    李暄听了,有些讶异的说道:“你是说宁泽没死,你现在的五嫂是宁泽!”

    他一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话若不是由沈宜鸳说出来,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谁能想到闻名遐迩的沈大人竟然会被人愚弄至斯。

    沈宜鸳见他表情带了一丝笑意,不觉有些恼怒,咬着唇不愿意再说了。李暄知她一向敬慕她五哥,是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的,他忙敛了笑意,问:“你是要戳穿她吗?”

    沈宜鸳却有些苦恼说道:“我是容不得别人如此欺侮我五哥的,只是弓高侯府的韩姑娘留在这世间的痕迹实在太少,我最近已让人着手去查了,从韩姑娘那边却是找不到一点证据出来。”

    李暄却说:“办法是有的……”

    他说到这儿就没在继续说,沈宜鸳是良金美玉之质,对人一向谦和大方,他这种方式在她那儿是行不通的。

    然而沈宜鸳却道:“师兄但说无妨,我虽然是个姑娘却也不是哪等妇人之仁的人。”

    她这话一出,李暄心中喜悦更盛,他一向觉得沈宜鸳太过追求良善和声名,少了些果决勇敢,难免带了些虚假的影子,此时听了她这话,对她除了喜爱更多出来几分欣赏。

    这才道:“去年烧死的那位姑娘还有位母亲尚在人世,宁家其他的人不好去碰,这个老妪却是无碍的,以她的性命相挟,宁泽必然能任你摆布。”

    沈宜鸳心中对宁泽十足的不满,她又做出这种事来,难免更加恶意的揣度她,她不觉得她会挺身而出,说道:“她如果抵死不认呢?”

    李暄心里其实有许多愧疚,替宁泽辩解道:“宁姑娘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终究是徐呈和我的错,她本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姑娘。”

    他这么替宁泽说话,沈宜鸳气的鼓起了脸颊像是一个肉包子般,李暄伸出手想揉一揉她的头发,伸到一半孟峙已经一瘸一拐端着酒菜上来了,他只好收回手,心想再忍忍吧,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将她明媒正娶进他们李家了。

    饭后,送走沈宜鸳,孟峙也走了之后,李暄才吩咐荣信说:“你去将那位老妪抓来,记得切莫伤她。”

    他此次进京本是危机重重,今日沈宜鸳却给了他一个突破口,他只希望沈宜鸳日后不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