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91章 不会作天莫作天

    五国会盟,派谁去,这是个大问题。一旦成功驱逐了突厥,必然是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辉煌,值得在史书上大书特书,试问有几人能不想名垂青史受万人敬仰。

    李徽说,我小女儿去,你们意下如何?

    这次会盟能成李昭功不可没,人出了大力,不让人沾光,北齐官员的节操还没掉光,捏着鼻子认了。往好处想,她那张嘴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被她嘴炮过的大臣心有余悸,让她去荼毒下其他四国的人,这么想想,大臣们诡异的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满足感。

    于是神奇的,李昭的入选居然是最平静无波的,其他人的选择经过一场白热化的争执后才决定。

    主使张圣,副史李昭、宋胪,另有数十人在列。

    仔细一看,七成年轻人,令年纪略长的生出一股,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的惆怅。

    紧锣密鼓的一番准备之后,一行人便出发前往宕昌。会盟是北齐倡议的,但是地点却不在北齐境内,而是燕国境内。

    楚崇原与燕国几大世家和刘忻有屠三族的不共戴天之仇,刘忻又得李昭重用,他们派出的都是几家子弟,真怕刘忻不理智起来,所以死活要把地点定在自己国内的宕昌。不过离北齐极近,真要定在燕国腹地,估计没人愿意前往,楚崇原名声可不怎么好。

    李昭也是醉了,她还能想到这群人未尝没有在自己境内底气更足,更有胆气狮子大张口的想法。这群人一年的时间把半个国家都丢了,眼看就要亡国,还有心思打小算盘。火大起来,李昭都想管你们去死,少了你们还真不打紧,到底也只是想想。

    鄙视归鄙视,李昭也没忘记挑出好手随行,又在边境陈兵,不怕楚崇原作妖。

    二月初八,五国使者汇聚于宕昌行宫,其中最打眼的便是燕国居然皇帝亲临,还有就是李昭了,万绿丛中一点红。

    李昭的大名,对四国人来说不是如雷贯耳也是耳熟能详了。只是往日所听到的多是,她又做了什么,推广了什么,取得了什么政绩,甚至不少人在模仿她的政策。很少有人会提起另一点,她还是个美人,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为什么要靠才华呢!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燕国是东道主,来的又是皇帝,所以楚崇原坐北朝南,左下手第一个是北齐使者,其下是楚国使者。右下手第一位是南齐使者,然后是鲁国使者。

    依次坐好,开始谈盟约内容。

    五国会盟,听着高大上,其实和菜市场大妈砍价有异曲同工之妙,漫天要价,坐地还价。

    第一条是停战三十年。

    燕国和楚国巴不得停战三百年,不说这现实不现实,就说在场另外三国也不答应,而这是个看拳头大小说话的世界。

    第二条是同意百姓互市。

    这一条是李昭加上去的,之前五国内乱时,各国百姓之间也没断了生意往来,但是因为战乱,安全得不到保障,来往少之又少。她要求给予商人官方监督和保护,各国互通有无。

    ……

    终于,重头戏来了。

    楚崇原暴露出他亲自前来的目的,要求北齐将新式炸药和几种武器的制作方法与其他四国分享。他很狡猾的将另外三国拉下水,理由也冠冕堂皇,为了更好的抵御突厥。

    眼见三国使者眼神闪烁,楚崇原面露得意。北齐再强,还能拧过四国联手。

    张圣盯着楚崇原,冷声道,“我北齐愿意低价向各国提供各种弹药武器,自问已经仁至义尽。燕王得寸进尺连我北齐立国之本都想一块拿走,不觉得欺人太甚吗。照燕王的意思,鲁国诸位将领用兵如神,是不是能要求他们把兵法与四国分享甚至把善兵的将军分给四国。同理也可以要求北齐把玉玺和国库拿出来共享。楚国境内铁矿、金矿资源丰富,也该与四国分享。燕国?”张圣藐视的打量一下楚崇原,击掌而笑,“燕王好计谋,燕国竟是什么都不用拿出来了。”

    宋胪哈一声笑出声来。

    燕国众人脸色一变,张圣这是嘲讽他们燕国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想占人便宜。

    能得到北齐武器弹药自然是好的,但是让他们把自己的东西交出来,本来蠢蠢欲动的三国使者都安静下来。打算坐山观虎斗,看着楚崇原能把北齐逼到哪一步,他们视情况再出手。

    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的楚崇原怒不可遏,压着火气道,“战场瞬息万变,若是北齐一时供应不上,岂不是铸成大错。”

    “看来燕王阁下一直都没搞清楚一个问题,”李昭突然开口,笑意盈盈,美人莞尔,笑的定力浅的心头小鹿乱撞,然后就没有然后,有一种人不说话让人各种幻想,一说话就能凶残的让人的旖念碎成渣渣。

    李昭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案几上勾勒地图,慢条斯理道,“马上要亡国的不是我们北齐,是燕国,马上要做亡国奴的也不是我们,是燕国人。若是没有我们之前支援的那匹物资,燕王还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得陇望蜀吗?我实在想不明白燕王倚仗着什么在这里和我们提条件。帮你是人道主义,不帮那是现实。”

    李昭在地图中重重的画了一条线路,“燕国一亡,突厥便可取道梁州进攻楚国。”抬头看一眼楚国使者,笑着道,“然后是南齐。”

    “所以各位没必要觉得是我们北齐有求于你们,低你们一等,就该任由你们宰割。突厥不只是我们北齐的威胁,说句你们不乐意听的话,你们都亡国了,我们北齐也还有一口气在,至今为止,我北齐虽打的惨烈,但是一座城池未失。”

    李昭不顾众人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联合起来,还有可能不做亡国奴。各自为政甚至是自杀残杀,大家就等着一块去死,到了底下继续勾心斗角去。噢,如果有人愿意对突厥摇尾乞怜,也许还能被赏一口饭吃。不过我们北齐肯定会和突厥拼尽最后一滴血!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活!”

    楚国使者团就有那么几个人脸皮抖了抖。

    还有不少人闻言后一脸的动容,李昭见了微微一笑,哪怕各为其主,但是有气节的人大抵相似。

    楚崇原登时大怒,指着李昭喝道,“狂妄竖子,这就是你们北齐和谈的诚意?”

    李昭挑眉冷笑两声,“诚意?北齐愿意供应各国武器难道不是诚意,一定要教会了你们然后让你们转头来攻打我们才叫诚意,你聪明也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从始至终,我北齐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反倒是你们燕国打一开始就在耍各种心机。又是换地方又是燕王亲自前来,不就是想拿身份压人!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只是燕国的王,不是我的王,更不是这天下的王。现在又挑拨离间意欲生事。若无诚意结盟,我们也不强求!只是别想再得到我北齐半点支持。”

    李昭早就看楚崇原这货不顺眼,当年就是这家伙背信弃义,害得她们仓皇逃回雍州。李曦更是因此差点流产,她外甥女自小体弱也是拜他所赐。一到梁州把她嫂子娘家路氏逼走。做了皇帝还被世家辖制,导致燕国境内政出多门,朝纲混乱。遇上突厥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连自己的百姓都保护不了。现在还想谋算他们。

    李昭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害虫。

    楚崇原气得脸都红了,多想就硬气说一句不结盟就不结盟,但是燕国真的危在旦夕,其他三国又选择作壁上观。

    燕国首相兼国丈叶重扬声道,“李娘子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我王也是担心将士百姓安危。我燕国虽弱小比不得北齐地广人多,但是我王也是一国之主,望李娘子给予起码的尊重,莫要仗势欺人,我们来是商议抗击突厥谋求共存,而非听北齐号令。”

    听听,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怪不得楚崇原会被叶氏掣肘,明明带了那么多兵马过去,还把自己弄得跟个傀儡差不多。

    对着睁眼说瞎话的叶重,李昭呵呵一笑,“人必自重,然后人重之。燕王觊觎我北齐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研究出来的成果,都打算撺掇他人一起明抢了,让我如何重他。叶相也莫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是我们北齐起了这个头不假,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号令五国的野心。”

    叶重眼角跳了跳,狐疑的看着李昭。

    就是其他三国也略带惊讶的看着北齐使者,在他们看来,北齐肯定是要争这个统帅位置的。

    “战线如此绵长,若是都等着统帅下令调遣,恐怕会贻误战机。何况哪一位将帅敢说对五国将领了若指掌,可制定最合适各国将领的战术,不如定下最基本的方针,然后各显身手。”现在这种通讯条件统一指挥只会适得其反,而且谁不怕被送到最危险的地方去送死,出点事怕是要反目。结盟了,骨子里还是竞争对手。

    “表妹的意思是各国各负责一段边境,然后守望相助,互为支援。”南齐谢远终于开口。

    面对谢远,李昭放缓了神色,这是她表哥虽然没见过面,而且对于攘夷,南齐的态度比其他几国都积极,“三表哥觉得如何?”

    谢远嘴角微微勾了勾,也道,“我觉得表妹的建议可行。”说实话把自己的兵马交给别人指挥谁也不放心。

    看着已经表哥表妹叫起来的两人,三国使者颇有点头大。

    鲁国使者也赞成,越是军事强国越不愿意在军事上受制于人。

    楚国原以为自己的兵马要交给别人指挥听说能自己做主也乐意之极。

    燕国就有那么点小失落,他们没想做三军统帅,但是想燕国边境那一块归他们指挥,也许能稍微保持下国力。

    于是第十条,第十一条也定了。

    第十条写明北齐要低价向各国出售武器弹药。

    第十一条是指挥权归属,顺便把各国负责的边境线也划分清楚。

    燕国负责自己边境最西北那一段,南齐负责燕国中间那一段,楚国负责燕国靠近北齐那一段,燕楚兵力弱也缺少善战将帅,所以将他们安排在南齐北齐中间也是存了方便支援。

    北齐边境自己负责,不用人帮忙。

    南齐军事实力强再管理了鲁国靠近北齐的那一段边境,剩下的归鲁国自己负责。

    第十二条是关于和亲。

    燕楚两个弱国对这条抱着很大的热情,如果三十年后,强国君主是他们的血脉,或者他们的君主有别国皇室血统,他们就能免于亡国,起码可以多挣扎几年。

    楚崇原到了梁州后就迅速娶了当地名门杨氏的女儿,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后杨氏病逝他又娶了叶氏女,有一子。燕国北齐接壤最多,所以他就想让这一儿一女和北齐联姻。女儿嫁给李湛的嫡长子李烨,儿子想娶李灏嫡长女李壹。

    楚国比较倒霉和北齐、南齐、鲁国都接壤,他们提出的和亲对象也是各国第二代或者第三代继承人。

    其他三国使团脸色都不太好,我也想我女儿孙女做皇后,儿子孙子做驸马啊!

    弱国无外交并非戏言。

    纵是李昭一时之间也吃不准他们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为了好还价。反正她不觉得燕楚的要求会被答应。

    现场的走向也是如此,不用李昭开口,北齐、南齐、鲁国的使团就开始喷燕楚。

    啧啧,各国果然都是人杰地灵,李昭表示收获甚大!

    楚崇原郁闷的无以复加,他好歹是一国之主,哪怕实权不大,但是也有很多年没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讽刺过。

    最近一次还是十几年前,有人讽刺他被老婆带了绿帽子,常宁长公主不检点就是个公开的秘密。楚崇原恨吗?他当然很。不是他要娶常宁的,当年常宁被崔夫人使计毁了名声,有头有脸的人家根本不愿意娶她。

    他虽是楚氏子,但是他父死母亡,他伯母是方氏女,就把他‘送’给了常宁做驸马。婚后没多久,常宁就故态复萌,还和他堂兄不清不楚。楚崇原恨不得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所以他忍,他自请外任。常宁为了快活,正巴不得他走。

    楚崇原到了梁州就开始一点一点积累力量和当地世家建立关系,他那时候就察觉到这天下有乱象。

    等常宁丑事一暴露,他立刻带着兵马跑到梁州自立为王。压根就不顾京城楚氏死活,哪怕里面还有和他关系尚可的胞弟和庶出兄弟。后来天下大乱,他和常宁长公主的儿女落难,派人求到他跟前,楚崇原也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由着儿女落魄至死。

    楚崇原的心性由此可见一斑,隐忍、记仇,冷酷、绝情。

    多年的帝王生涯让楚崇原没有体会到大权在握的酣畅,因为他被梁州旧族牵制着。他性格中的隐忍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拉锯中被消磨殆尽,楚崇原当下就有些憋不住火,一脸阴鸷的开口,“这也不答应,那也不答应,朕算是看明白了,我们只有听话的份。就算驱逐了突厥又如何,燕国还是要亡国的,不是亡在突厥之手就是亡于你们之手,那我燕国参加会盟还有何意义?”

    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这皇帝做的没滋味,拉着整个国家给他陪葬又如何。楚崇原神情中带出一点疯狂。

    在场者皆是为楚崇原话中的威胁脸色一变,南齐使团中有一武将模样的人猛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声如洪钟,“md,那也要看你自己提了什么条件,怪不得你们燕国要亡国,整天就琢磨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不亡你们亡谁!怎么的,我们不答应你们那些破要求,你们就打算躺着给突厥砍或者投靠突厥,有本事你说到做到!”

    楚崇原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阴冷至极。

    那人也不惧,不屑道,“有本事杀突厥人去,在咱们面前逞威风!”

    谢远递了一个眼风过去,又对楚崇原拱手道,“在下替鲁将军向燕王陪个不是,鲁将军这也是关心则乱,然话糙理不糙。”

    楚崇原皮笑肉不笑,“既然南齐看不起我们燕国,那也没必要再继续,送客!”

    叶重大吃一惊,赶紧要说话。

    看够了好戏的李昭快他一步,不紧不慢的开口,“别怨天尤人,跟个怨妇似的,太难看!亡国还是兴国靠的是自己的能力,难不成你弱你还有理了。能力不足那就痛定思痛,发愤图强,后来者也能居上。只想着不劳而获走旁门左道,不觉得丢人嘛!”

    李昭脸色一正,声音徒然提高,“你忝为一国之主,护不住百姓,守不住国土,以致于生灵涂炭,丢城失地。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在宫门口以谢天下。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漫天要价,不就是仗着我们不忍心燕地百姓饱受战火之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身为国君不思爱护自己臣民反而拿他们来要挟别人!”又一个一个的指着燕国文臣武将道,目光怜悯,“我真同情你们,居然拥立了这样一个国君,不用突厥,也轮不到我们北齐,南齐和鲁国出手,你们的好皇帝自己一个人就能亡了国。”

    楚崇原一怔,然后排山倒海涌来的愤怒冲上他的脑门,以致于他额头上青筋直跳,双目赤红,用尽力全身的力气忍耐才没有让人杀了她。

    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李昭忽然笑了,说出来的话却令楚崇原如坠冰窖,“你不顾治下百姓死活,为不仁;你杀了为你殚精竭虑的刘岱(刘忻之父)以平世家愤怒,为不义;你带着齐宣宗给你的十五万大军叛国,为不忠;你明知自己叛国会连累祖父母也不思带他们一起走,为不孝。你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东西,怎么还有脸苟活,老天爷怎么不一个雷劈了你!”

    话音刚落,一个霹雳照亮了整个灰蒙蒙的天际,一道狰狞的闪电以开天辟地之势割开天幕,一声响雷以雷霆之钧轰然炸响。

    噼噼啪啪,咣当咣当一番动静后,楚崇原正上方的屋顶破了一个洞,碎瓦片、泥沙土砾、雨水争先恐后的掉下来。

    躲避不及时被弄得一身血迹泥污的楚崇原捂着额头骨寒毛竖的看着李昭,眼中是明晃晃的难以置信,还有些不能明说的忌惮。

    所有人都傻眼了,看着李昭的表情十分复杂。

    李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难道我无意中点亮了乌鸦嘴的技能。发觉众人看着她,立刻收敛异色,一脸的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