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丰帝灰败的脸上透出一股子垂暮将死的气息, 那不仔细看不能发现起伏的胸膛,让十三郎刹那间眼眶红了。
“父皇……”十三郎跪在简丰帝床边,虽说他对自己这个父亲并无多少敬意, 但终究是血脉天性, 见他如此, 也是心痛难忍。
简丰帝费力睁开双眼, 为了给太子设局, 让他跳下来, 他不惜以自身为饵, 喝下皇后端给他下了药的甜汤。
本就破败的身子, 更是雪上加霜。
“十三, 你……”简丰帝双唇蠕动, 话都说不全,十三郎凑近简丰帝的唇,才听明白是让他自己取一份诏书。
十三郎弯腰在床榻下摸索, 没有看到简丰帝艰难的摆头,目光复杂的看着门外正指挥众人的谢珵。
十三郎摸出诏书,拿出来给简丰帝,却被简丰帝死死握住手腕。
“按照这上面说的做!”简丰帝掐着十三郎的手青筋爆出,双目圆睁, 十三郎他还未弱冠啊。
十三郎还没来得及看, 连忙应承下来, 待简丰帝耗尽精气神, 昏睡过去了, 他方才偷偷打开诏书。
看清上面所写,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刺到脑仁,门外谢珵唤他,身子一颤将诏书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起,偷偷放回床榻下。
哪怕跟随谢珵到了天牢,也依旧脸白手凉,缓不过气。
昏暗森严的天牢,平日里空旷的紧,呼吸间都是一股霉味,此时却人满为患。
太子和皇后被分别抓进角落里的牢房,派重兵把守,随着他们落败,他们的党羽家人,也陆陆续续被士兵抓进这天牢。
关在他们隔壁的牢房,金龙卫进进出出,牢房中的人愈发的多,多到快要塞不下。
太子妃就在这些家眷中,耳边伴着呼喊的尖叫声,穿过众人,走到离太子最近的地方。
“殿下,可还好?”
太子抬起头,看清是太子妃,倏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太子妃面前,隔着牢房质问道:“是你!你出卖本殿下!”
太子妃温柔怜悯的脸突然阴沉下来,眸中带着挑衅,“是啊,您的一切举动,都是我透露出去的。”
“你这贱妇!当年我真该掐死你。”
“谢殿下当年的绕命之恩,不然,本太子妃又怎么能有朝一日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犹如乞丐般待在牢房中的模样,呵。”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逼宫不成,你也得跟我陪葬!”
太子妃凑近太子,纵使两人隔着牢房,太子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太子妃身上的恨意,那恨意宛如实质般将他淹没。
牢房中,火把映照的光亮从远处抵达太子妃所在的牢房。
“夫人,岐阳郡王同谢相在牢房外等您出去。”
太子妃瞥了太子一眼,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在嘲讽太子刚刚的话。
太子大吼,拍打着牢房,“她是本太子的妻,她不能走!她得陪本太子一起死!”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太子妃快要走出牢房时,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太子,红唇轻启,“我感谢,我替那些被你残害致死的人感谢苍天,谢你终于要死了,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下十八层地狱”,伴随着哭泣声,久久环绕在牢房中。
斩首台的血腥味哪怕十里远外也能闻到,跟随太子一起逼宫的犯官,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不出三日,从斩首台的流下的血已经汇聚成小溪。
简丰帝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大晋朝的权利更替就在十三郎和谢珵的暗中把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太子和皇后毫无悬念的被判斩首,许多世家大族被牵连,犯事之人斩首,使他们迅速凋零下去,却又有许多大族崛起,成为在朝堂上的新贵。
九月十五日,简丰帝退位,将大晋朝全权交给十三郎,十三郎登基,成为大晋朝的新一任帝王,顺泰帝,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意。
顺泰帝登位,大庆天下,免大晋赋税三年,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另对犯官亲眷从轻处罚,斩首改为流放,流放改为坐牢,许多家族免于灭族,不然逼宫之事诛九族牵连甚广。
太子虽是主犯,太子府的姬妾下人却是牵连最少,都因太子妃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将他们各自的卖身契给了他们,打发他们出府了,裴瑜儿也如愿以偿的走出太子府这座囚笼。
但这从轻处罚里,却不包含王情之,王情之被判斩首时,林婧琪就躲在斩首台附近的客栈里,看他人头落地,想到母亲曾说他欲娶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钟清拍拍林婧琪肩膀,“婧琪,这都是他自找的,我们走。”
送林婧琪回府后,钟清便进宫寻了顺泰帝,当日射杀太子的两支箭都是钟情射出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神射手,逼宫之事他有功,顺理成章求得了旨意。
九月三十日,清河郡主林婧琪同车骑将军钟清大婚,一应规格按公主尚驸马之礼,虽时间紧迫,却并不简陋。
众人本欲闹上洞房一闹,谁知清河郡主林婧琪大胆的派婢女将钟清请回了房,只余这些人在原地怔愣。
半响,不知谁吭哧一句,“郡主当真彪悍,子詹可真有,有福气……”
新房内,林婧琪坐在钟清身上,两颊嫣红,“说,我若不想困在这后院之中,你欲如何?”
钟清扶额,“婧琪,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论很多次了,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喜欢的就是那个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女郎,我不会折断你的翅膀,夫人,我们歇息罢?”
林婧琪听闻此话甚是满意,一双素手将自己衣裳尽数褪去,俯下身去亲吻着钟清,“这位郎君,今日便从了本郡主罢!”
红烛摇曳,床榻嘎吱作响。
“夫人,身上可痛?”
“还好,我们再来一次。”
屋内的热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屋外隔条街的谢府中,谢珵正担忧的看着将今日所食尽数吐尽的钟澜。
“呕,槿晏,我没,呕,没事。”
“你快莫要说话了。”
谢珵等钟澜吐完,才捧起没有一丝鱼腥味的鱼汤喂她,“这得吐到什么时候?”
“这都是正常的,哪个怀孕的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
待钟澜没了精神,沉沉睡去,谢珵才敢将手轻轻放在钟澜的腹上抚摸,“孩儿,你可莫要折腾你母亲了。”
林婧琪与钟清的大婚未过几日,简丰帝薨,顺泰帝将其葬入皇陵,下令大晋朝为简丰帝哀掉三月。
钟澜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在怀有身孕四个月的时候,钟澜终于不吐了,之前几个月没觉得自己身材有什么变化,从六个月开始,肚子就像吹了气一般,涨了起来。
钟澜缩在屋中,谢珵从身后环着她,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两人透过打开的窗子欣赏天边火红的晚霞。
“哎呦,”钟澜睁大眼睛,身后之人也愣住了,“他动了?”
谢珵还在回味刚刚手下鼓起的小包,突然手又被撞了一下,激动道:“他动了。”
钟澜回过身,满眼欣喜的泪花,谢珵半蹲下去,将耳朵放在钟澜的肚子上,呢喃道:“小家伙,你是在跟父亲母亲打招呼罢?”
次年,顺泰帝二年,三月八日,钟澜经过一天半的折腾,终于诞下一女,谢珵喜爱非常,结合夫妻二人的姓名,取名为谢灵,小字康英。
康英百日,十三郎偷偷溜出宫,小心翼翼地碰触奶娘怀中的小奶娃。
“她怎的光吐泡泡?”十三郎用指尖碰了碰康英软嫩的小脸蛋,谁知康英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吓的他赶忙收回手。
“我,我,我没用劲啊!”
恰巧钟瑕过来,看见这一幕,哈哈笑道:“十三郎,你不着我们康英喜欢啊,啊哈哈哈……”
康英哭的小脸通红,奶娘抱着她来回走动,也没缓解的了半分。
十三郎见状,伸出自己双手,眼巴巴的看着奶娘,“要不给我来抱抱试试?”
奶娘虽不知这位郎君是谁,可见他衣裳华丽又认识四郎,踌躇一会儿,便想将康英递给十三郎。
康英眨巴着泪眼,挥舞小拳头,就是不给十三郎抱,“哇哇哇……”
十三郎……被嫌弃了。
“来来来,还是舅舅抱,我们小康英哦,”钟瑕在十三郎羡慕的目光中,轻而易举的将小康英抱了过来,对十三郎嘚瑟道,“还是舅舅招康英喜欢,康英不哭了……啊啊啊啊啊!”
“噗,噗噗。”一股臭味从钟瑕怀中的康英身上传来,舒坦了的康英,踢了踢腿,“咯咯咯”笑了起来。
奶娘将康英从钟瑕手中接过,“原来我们郡主是拉臭臭了……”
被臭味弥漫,僵硬在原地的钟瑕整个人似是都不会动了,十三郎惊讶片刻,突然笑出声来,迎着钟瑕哀怨的目光,“哎呦,果然小康英更喜欢你一点。”
回到宫中的十三郎,独自一人待在养心殿中,余辉映在他的身上,投下长长的黑影。
黑影倏地拉长,十三郎起身走到床榻下,摸出逼宫那日简丰帝交给他的诏书,再次打开看了一遍,哪怕到现在这份诏书也依旧让他觉得浑身发寒。
不在犹豫,将诏书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空盒中,重重落锁。
五年后的七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吴地的一个三进小院里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父亲,再将康英推的高些。”
挂花树上悬挂着一个秋千,粉衣稚童正坐在那秋千上让一旁的谢珵给她推高高。
谢珵满脸宠溺,听到女儿的话,立即手上用力,将女儿推了出去,见女儿晃荡着小腿,咧着小嘴咯咯笑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父亲父亲,康英看见了,隔壁院子里真的有长的漂亮的小郎君,快让康英再看两眼。”
谢珵无奈,自家女儿看见长的漂亮的东西就欢喜,宝石珍珠她都有好几匣子了,每晚都要抱着睡觉才行,当然,在他眼中,女儿什么都是好的。
“你莫要让人家发现了。”
“哎呀呀,父亲,这个小郎君长的可真是唇红齿白,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太太太漂亮了,康英已经没有可以赞美的语言了。”
钟澜领着从皇宫中跑出,特意来此拜访的十三郎,就听见她家女儿的又开始胡说,“你这都是跟谁学词,这也是能形容男子的,槿晏,你快将她抱下来,飞那么高,再摔了。”
“母亲,那个小郎君刚刚和我对视了,天啊,他的眼睛好漂亮,再让我看两眼!”
“不要再胡闹了,快下来,看看谁来了。”
谢珵给了康英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伸手将她抱了下来,康英看到十三郎眼睛一亮,小大人似得,对着十三郎作揖,“拜见陛下。”
她年纪还小,尚且不知道陛下是大晋朝独一无二的男人,十三郎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康英还记得我?”
康英拍拍手,吧唧一下亲在十三郎的脸颊上,“记得,陛下会送很多亮闪闪给康英。”
在康英眼里,那些宝石珍珠会发光,就是亮闪闪。
谢珵对十三郎作揖,十三郎又逗了一会儿康英,钟澜捏捏康英的小脸,“跟母亲回房罢?”
康英扭过头,伸出手让谢珵抱,“才不要和母亲回房。”
十三郎在一旁看的好笑,问道:“康英是喜欢父亲多一些,还是喜欢母亲多一些?”
康英瞅瞅母亲,又瞅瞅父亲,最后说道:“喜欢父亲,母亲坏,总不让我玩!”
钟澜真是拿这孩子没办法,对十三郎道:“陛下您看见了罢,父女俩这是将我排除在外了。”
康英对钟澜做了个鬼脸,将下巴放在谢珵肩膀上,脑子里想着要去找隔壁漂亮郎君玩。
十三郎揉了揉康英的小脑袋,见这一家三口如此其乐融融,丝丝羡慕缠绕心间。
“好了,谢灵!不要再让父亲抱了,你都多大了。”
康宁听见钟澜叫她名字了,知道这是母亲生气了,赶忙从谢珵身上滑下来,跑到钟澜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母亲,康英跟你回房。”
钟澜领着康英回了房,将这里留给十三郎与谢珵,路上,钟澜耐心的教导康英,“康英,你是女孩子,要懂规矩。”
康英扬起跟谢珵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得意道:“父亲说康英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经过岁月沉淀,钟澜那张美艳妖娆的脸,少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端庄稳重的成熟,钟澜蹲下身,将康英抱了起来。
竟觉有些吃力,笑着掂了掂康英,“在父亲母亲眼里,康英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康英,我们还要想想其他人是怎么看你的?对不对?”
康英抱着钟澜,亲昵的蹭钟澜的脸颊,吃吃笑了起来,“康英知道了,康英最喜欢母亲了。”
钟澜笑,“刚刚不是还最喜欢父亲吗?”
“那不是在陛下面前,给父亲留面子,其实康英谁都喜欢。”
“你这个小墙头草。”
康英捧起钟澜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会,松开手叹气。
钟澜抱着康英回到房间,将她放在床榻上,脱去鞋袜,问道:“这是怎么了?”
康英捂着胸口,一脸忧伤,“我一点都不像母亲,没有大大的眼睛,没有秀气的小鼻子,就只有红嘴唇,我长的这么丑,以后可怎么能嫁的出去。”
端水进来的颂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比之以往身材要丰腴了些,脸上也带着肉,梳了个妇人髻,说道:“郡主长的像郎主,可是极美的。”
康英噘嘴,“我知道你们在骗我,平常大家都夸赞母亲貌美,都没有人夸父亲,我长得那么像父亲,定是极丑的,哎。”
钟澜点了点康英的小鼻子,“你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快将衣裳脱了,睡午觉。”
康英利落的自己将衣服脱了下去,让钟澜给她擦洗,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那么丑,以后不好嫁人,可得先抢一个漂亮夫君才是,恩,隔壁家的漂亮郎君就不错。
将康英哄睡了,钟澜对颂曦道:“小旭这段日子还闹肚子吗?”
小旭是颂曦和谢宁的儿子,今年四岁,长的像颂曦,特别秀气,跟着颂曦和谢宁来了吴地,小孩子肠胃弱,水土不服就闹肚子了。
“今个已经不闹了,夫人也休息一会罢?”
钟澜打了个哈欠,她也是感觉有些乏了,上了床榻将康英搂在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睡前还想着要稍些吴地的特产给珠株带过去,珠株两年嫁了人,已经给对方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今个来信,字里行间都是对儿子的爱。
康英睡了一会就醒了过来,见母亲还睡着,蹑手蹑脚地跳下床榻,自己翻找衣服,穿好了跑了出去。
她人小腿短,还以为没有人发现她偷溜出来,竟想跑到外面找隔壁家的漂亮郎君玩,刚要跑出去,就被人抓住了衣领。
“郡主做甚去?没有郎主和夫人带着,不能出去的。”
谢宁提溜着康英的衣领,将她提了回去,康英晃着小短腿,抗议道:“我去隔壁玩,你派人告诉父亲母亲一声不就好了。”
谢宁疑惑,“隔壁的人家都在府中做客,你去隔壁做甚?”
“什么?他们来了?”康英扭动着小身子,“快带我去。”
谢宁带着康英去找隔壁家的郎君,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应是能玩到一起去,看着康宁凑到人家面前,嘀嘀咕咕,谢宁这才放心,招来奶娘看着。
“呀,你睫毛好长好长,”康英捂着小脸,围着夏侯彬转悠,“你长得可真好看。”
夏侯彬年八岁,跟随父亲母亲前来拜访,因着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漏风,是以轻易不说话,就跟康英点头摇头。
康英晃晃脑袋,好奇道:“你是郎君,我是女郎,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夏侯彬一张精致的小脸宛如熟透的蜜桃,红的能滴下水来,念着康英人小,不能跟她计较,说道:“你,脏大,就子道了。”
康英心里可惜,长的这么好看,怎么说话这么不清楚呢,哎,可惜可惜。
眼珠子一转,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这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夏侯彬的面前,趁他还没反应过来。
一手探到他身下,握住了小鸟,还捏了两把,咦,竟然真跟她的不一样,她怎么没有?
夏侯彬被康英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小鸟已经被握住,康英没用多大劲,但是已经懂事的夏侯彬,被羞耻淹没了,一把推开康英,“你妮妮妮……”
两个小孩起了争执,夏侯彬还推了康英一下,在远处候着的奶娘眉头一簇,因有东西遮挡,所以没看见康英做了什么,只当自家郡主受了欺负,赶紧赶过去。
康英被推开也不当回事,手还在虚空捏了两下,“好软耶。”
夏侯彬浑身都泛起红来,眼睛里蓄上泪就要往掉,气得大喊:“你无礼!”
康英被这字正圆腔的喊声给震住了,见漂亮郎君要掉泪,脱口而出,“当真是我见优伶。”
说完发现自己奶娘要过来,康英暗想这个漂亮郎君就一张脸好看,可惜说话不清楚,不成,万一他要我负责让我嫁他可怎么好。
随即眼珠转转,“哇”一声大哭起来。
夏侯彬倒退两步,嘴里念着:“为女子与小人蓝养也,古人曾不欺我。”
康英打着隔的哭,哭声震天,也不管奶娘怎么哄,就在那嚎。
钟澜被叫起来,匆匆赶来就见康英躲在她父亲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旁边夏侯一家尴尬地站在一旁,劝夏侯彬给康英道歉。
夏侯彬红着脸,眼眶也都是晶莹的泪,倔强的梗着小脖子,不管父母如何说,都不肯知声。
十三郎早在夏侯一家前来拜访时,就躲了出去,正好看看吴地风景,此时院内就他们两家人。
夏侯夫人十分不好意思,见钟澜前来,赶忙上前道歉道:“谢夫人,真是对不住,是阿彬惹女郎哭了。”
夏侯彬一直未说话,此时听见母亲说他欺负康英了,顿时气到:“才不似我惹她哭,分明似她,似她……哼!”
说完,微瞪着眼睛,委屈的看着钟澜。
夏侯夫人不好意思的对钟澜笑笑,钟澜示意无事,不过就是两个小孩玩闹罢了。
自家女儿什么秉性钟澜岂会不知,八成是康英欺负人家,怕被训,先声夺人哭了起来。
但也不能随意冤枉女儿了,钟澜拿起手帕,给康英擦了擦脸,沉声道:“谢灵,莫要再哭了,你父亲身子不好,到母亲这里来。”
康英睁开眼睛,泪眼朦胧的看着钟澜,只觉母亲要罚她了,哭的更加伤心,谢珵拍着康英的背,“夫人,你看康英哭的,等她好了,我们再问好不好?”
夏侯夫妇在一旁附和,他们一直想要个女儿,此时见康英哭的这般伤心,心里也是不忍,何况是他们家小子给人家弄哭了,更不好意思了。
钟澜上前,将康英从谢珵怀中接出,半蹲在地,说道:“不可,槿晏你也是,不能在宠她了,眼见着年岁一天天涨,该懂的事要懂。”
谢珵不舍,也知钟澜说的对,便狠心不再看康英哭泣的小脸。
“谢灵,告诉母亲,刚刚发生何事了?”
康英偷偷去瞅钟澜,可惜泪水糊住了眼睛,什么也没看清,这小动作哪里能逃脱的了钟澜的眼睛。
钟澜拿出手帕轻轻把自家女儿的眼睛擦干净了,“现在说实话,母亲不追究,但若叫母亲查出来,谢灵,你最喜欢的乳酪杏仁酥母亲便不让厨房给你做了。”
康英打了个隔,扑进钟澜怀中,睁着哭肿的眼睛,问道:“真的不训我?”
钟澜亲了康英一口,“说实话。”
康英摸着额头,蹭了蹭钟澜脸颊,小声说:“我摸他小鸟了。”
康英自以为的悄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夏侯彬红着一张脸躲进母亲怀中哼唧。
摸小鸟她家女儿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跟夏侯彬道歉,不然你这个月都没有甜瓜吃了。”钟澜用手指点了点康英的头。
康英撇嘴,母亲就会用吃的威胁她,哎,好吧,她妥协,“对不住。”
夏侯彬见康英道歉,哭的眼睛肿的像核桃,自己也跟着道歉,“我也不对,不该推你。”
见两个小孩互相道了谦,大人们才放心。
康英被谢珵抱着,听着母亲的唠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陛下怎么会突然来了吴地”钟澜问。
“说是想见识一下大晋的风土人情。”谢珵见康英欲醒,拍拍康英的小身子。
钟澜皱眉,谢珵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别多想,十三郎不是那种人。”
钟澜拿眼睛看他,“你心里拿好主意。”
时间过的飞快,十三郎已经来吴地半月,是时候该启程回洛阳了,谢珵早先就承诺要带钟澜来吴地,可惜十三郎登基要处理的事情着实太多。
这不待朝堂稳定了,便特意向十三郎请了三个月的长假,带着一家人来吴地散心,现今十三郎要回洛阳,谢珵自是要跟着回去的。
钟澜为谢珵收拾行囊,“回了洛阳记得按时吃药,你的康英还等着你跟她玩呢。”
谢珵揽过钟澜,低头寻到红唇吻了上去,待两人分开,握着钟澜的手覆到她的小腹上,“你和孩子在吴地好好的。”
“你放心就是,待脉象平稳了,我便带着康英回洛阳。”
“我在洛阳等你们。”
此时的康英正在桂花树下玩蚂蚁,闷闷不乐的,拿着树枝将蚂蚁行进的道路堵住。
十三郎走过,蹲下来问康英,“你这是在做什么呢?知道吗,天若要下雨了,蚂蚁就会出窝来。”
康英扭过身子,用屁股对着十三郎,“康英自然知道。”
十三郎也不嫌厌烦,跟着康英动,跑到她对面蹲下,“小康英,为什么不开心?”
康英嘟嘴,恨恨的拿树枝戳地,却小心的避开蚂蚁,说道:“母亲怀上小弟弟了,父亲母亲以后就不喜欢康英了。”
十三郎揉揉康英细软的发,“不会的,不信你去问问他们。”
“真的?”康英歪头,得到十三郎肯定的回复,迈着步子哒哒地跑远了。
只余十三郎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汇合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心里的恐慌与重压倏地就因他们的幸福而消失不见了。
十三郎眯着眼,想起来吴地的第一日,与师傅促膝长谈,他小心试探,却叫师傅挑破,向他承诺自己绝不会成为他的拦路石。
想来父亲留给他,让他处死师傅的诏书派不上用场了,回洛阳便将其烧毁。
谢珵抱起康英,“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可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等你弟弟出生后,你不就有小跟班了,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想是不是就很美。”
康英扭头,“父亲惯会哄我,母亲你说呢?”
“等他生下来,你带着他玩,给他起乳名好不好?”
“我可以起乳名?”康英眼睛一亮,大声吼了句,“好!”
说完又欢快的跳下谢珵的怀抱去找夏侯彬玩了,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夏侯彬已经是康英的好友了,听闻她几个月后就要离开吴地颇为不舍,还是康英豪气的说:“你来洛阳找我不就好了!”
“恩,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小小的誓言,就此定下。
待钟澜与康英返回洛阳,已是十月,这一胎并不像怀康英时那般折腾人,钟澜觉得自己像是没怀一般轻松。
钟澜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康英会围着钟澜的肚子绕圈,时不时蹦出几句话。
“母亲,我给他起乳名叫小花罢。”
“母亲,还是叫小草,小草绿油油的好看。”
“母亲,叫他康小英好了。”
“唔,不然叫狗蛋?”
这日,钟澜带着康英等在院子外,谢珵下了朝赶回来,就见这一大一小裹的似粽子般等他。
“父亲!你回来了,今天康英很乖哦。”
谢珵揉揉康英的头,又满眼温柔的望着钟澜,“何须日日等我。”
康英抢着答道:“母亲说,这样就能让父亲快快的见到我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