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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冉竹大概是真的被刚才那个陌生男人吓到了, 抱着陶奚时的一只手臂不肯放, 跟着她的脚步拐进小巷里, 月色落在斑驳的墙壁, 悄无声息。

    静谧的氛围里, 除去两人的脚步声外, 很快便隐约还有另一道脚步声,刚开始离得很远,但是慢慢地在靠近, 似乎越来越近, 就响在身后。

    徐冉竹不敢回头看, 也不敢出声说话,她更用力地抓着陶奚时的手。

    陶奚时显然也听到了渐进的另一道脚步声,她微微皱起眉, 正要回头时,感觉肩上突然一重,有只手覆了上来。

    徐冉竹吓得捂嘴叫, 陶奚时下意识转身抬腿踢向身后那人, 身后那人个子很高, 她一脚踹过去只踹上那人的小腿, 与此同时响起了少年清澈透亮的嗓音,挺委屈的:“哇,姐姐你好狠的心啊, 疼死我了……”

    这声音……

    陶奚时抬起头, 借着惨淡的月光与路旁昏黄的灯光看向眼前高挑挺拔的少年, 不太确定地出声:“……苏渐?”

    ……

    在陶奚时的印象里,苏渐还是一个性格沉闷却依赖性强的孩子,短短几年时间,他竟然也成长了不少,尤其明显的是身高,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烧烤店里香味扑鼻,墙顶挂着的节能灯折射出亮白的光线,打在少年轮廓分明眉眼清晰的脸上。

    “对不起啊苏渐,我不知道是你,有点没控制力度……”陶奚时看着他的眼睛,诚恳的道歉。

    “没事。”苏渐毫不在意,给陶奚时手边的杯子倒满水,“我刚去酒吧就看见你们出去了,一开始以为是我看错了,所以就想追出去看看。”

    陶奚时淡淡地笑,“你现在高中了吧?”

    “嗯。”

    “你在哪儿上高中呢?”

    “尚德。”苏渐扬唇笑,“姐姐,是你当初希望我考那儿的。”

    他至今都记得,那年炎热的夏天,她语气认真地对他说:“我希望你能做到最好。”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每一件事,他都努力做到最好,从那个默不作声的小男孩,变成后来校园里光芒熠熠的少年。

    点完烧烤的徐冉竹从外面进来,坐在了陶奚时的身边,偷偷抬眼瞄一下苏渐,再低头无意识地摆弄着碗筷。

    她轻声说,“我点了一些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

    “没事,我不饿,随便吃点就行。”陶奚时指了一下对面苏渐,“他也不挑食。”

    苏渐点点头,“嗯。”

    徐冉竹看了一眼身旁的陶奚时,又不动声色地再看一眼苏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苏渐看陶奚时的眼神很奇怪,她形容不出来。

    但是她曾经见过这种眼神,是当初付临清看陶意浓的眼神。

    ……

    夜宵吃完后,苏渐先一步出去,在外面等她们,陶奚时去前台付钱,却被告知已经结过账了。

    徐冉竹扯了扯陶奚时的衣袖,看向门口那抹背影,“是那个弟弟付的吧……姐,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他是我妈朋友的儿子,以前我帮他补过课。”

    “哦。”徐冉竹点了点头,揪着陶奚时的袖口来回扭,不说话了。

    苏渐在外面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叮嘱声他听的不太认真,随口应着,眼角余光看见陶奚时和徐冉竹走了出来,他便结束话题,挂了电话。

    这家烧烤店就在酒吧附近,所以离陶奚时的家也很近,是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的距离,苏渐执意要送她们,说两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这一路上,三人都挺沉默的,各自在想着各自的事,陶奚时偶尔问几句苏渐的近况,他每次答完后,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很快到了小区楼下,徐冉竹直接就进去了,陶奚时提醒苏渐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正要进去时,苏渐问她,“姐姐,你现在毕业了,会留在这边工作吗?”

    “嗯,我爸妈都希望我留在扬城,最近在找工作。”陶奚时想起什么似的,话题一转,“你开学该高三了吧?想好要考什么大学了吗?”

    “想好了。”苏渐前一刻才决定的,“我考扬城的大学。”

    “那你要加油啊,高三千万不能分心,我表妹就是因为高三没把全部精力放学习上,高考失利,第二年又复读。”

    “我知道。”

    苏渐看着她,类似的这些话有很多长辈对他说过,学校里对他予以重望的老师也叮嘱过几次,但是好像只有陶奚时这样说他才不反感,因为她是真的希望他好,从四年前就是这样,她是一个心存善意的女生,那段日子毫无保留地给予他关心和照顾。

    所以他愿意为了她的一句话而拼尽全力地去努力,去变成更好的自己。

    “那行,你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陶奚时抬了抬手,条件反射地想要像以前一样揉揉他柔软的头发,但是这会儿他已经长得这么高,她把手拍在他的肩,“到家告诉我一声。”

    苏渐抿唇,侧头瞥向她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柔若无骨地搭在他的肩上,他低声回:“好。”

    陶奚时看着苏渐乘车离开才走进小区,这个点的小区里静悄悄的,刚才她和苏渐在外面谈话的那会儿,徐冉竹应该已经上楼了,她走了没几步,脚边打过来一束车灯。

    脚步一顿,两秒后,她转过身。

    小区外面有一辆黑色轿车,单从车型轮廓来看就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车子,那辆车没停留,刚才打过来的那束灯光也是因为它在门口转了个弯,现在正在驶离她的视线。

    夜色浓稠如墨,天黑的无法描述。

    有什么想法猛地撞进她的脑海,陶奚时突然抬腿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连通讯录都没打开,直接凭着记忆力拨出一个号码。

    那辆车已经开到了马路上,驶进了车流里。

    同时电话响到第五声,被接通了。那一瞬间,许多零碎的片段在眼前晃过,关于那个人断了三年的记忆,在这一刻重新连接上。

    这一刻心里巨大的起伏,让她不禁自嘲地想,二十二岁的陶奚时和十八岁的陶奚时比起来,似乎毫无长进。

    绵长的呼吸声在电流里蔓延,最开始没有人出声,陶奚时隐约能听见对方那边传过来的车载音乐的声音,很沧桑悲戚的女声,用粤语在静静唱着“你也许介意我千疮百孔,有谁愿意重复爱着谁”。

    她忍不住先出声,喊出那个三年未曾念出口过的名字,“……盛林野。”

    风穿透思绪,那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只有这个名字,压在心底默念了三年的名字,在这一个亮晶晶的风吹枝摇的夜晚,终于说出了口。

    良久,在她怀疑这通电话是不是已经被挂了,那边才很低地应了一声,“嗯。”

    血液都滚烫,在四肢百骸流窜。

    在漫无边际的车流里,陶奚时已经看不到那辆黑色的车,她的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用肯定的语气说,“刚才是你吧。”

    他直接承认,“是。”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留?”

    盛林野这样反问的一句,陶奚时哑口无言。

    突然想到刚才和苏渐在小区外独处的那一会儿,他大概都看在眼里,生怕他有任何误会,她开口就是解释,“刚才那个是我一个阿姨的儿子,是个高中生,你以前见过的,他打架你还帮过他。”

    可他的声线毫无起伏,“嗯。”

    陶奚时还想说点什么,他先一步对着电话平静的说,“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有面试吗。”

    接着他就把电话挂了,毫不迟疑。

    终究是有变化的啊。

    三年,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变化,怎么可能谁都留在原地呢。

    他还是介意吧,三年前的事,他至今都无法释怀吧。

    陶奚时握着电话的力气在慢慢流失,等她追出来时,车子已经驶远,等她想要好好说清楚时,他已经不愿意再听,甚至挂了电话。

    她好像总是慢一步。

    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今天,她总是差一步才能追上他,永远慢一拍,醒悟得总是太晚。

    ……

    陶奚时面试的是一家外企公司,职位是英语翻译,她的面试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面试官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更多的是在专心看她简历。

    面试结束后,她才回到家里不久,就接到了那家公司人事部的电话,告知她被录取了,请她做好准备,下周一去公司报道。

    陶母在一旁全程听完这通电话,笑眯眯地摸摸陶奚时的头发,“等会儿吃完饭妈陪你去商场买几件正式一点的衣服,工作得穿得成熟一点呀。”

    “好。”陶奚时盯着公司的座机号码,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