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奚时拒绝回答他这个不怎么正经的问题, 她直接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刚才弄乱的头发。房间太暗, 她俯身将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打开, 霎时, 暖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盛林野撑起脑袋,手肘下压着的是她柔软的枕头,觉得异常舒心, 他笑起来,又觉得她害羞的样子都分外可爱。
忍不住想逗得她脸红。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游移,同时一本正经地喊了她一声:“阿时。”
声音一点也没克制, 陶奚时立即回头, 提醒道:“你说话轻一点!”
他点点头, 十分听她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你过来。”
盛林野的声线是属于那种越低越迷人的类型,慵懒又纯净,很有磁性, 仿佛是带着重力的吸引,一开口, 陶奚时就下意识走过去。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全是笑意, 陶奚时靠近的时候突然想到一句话, 眼里有星河,笑里有清风。
十分恰当地形容了此刻的他。
她刚蹲下身, 与他平视, 他便抬起一只手, 揉了揉她的头发,揉乱了后又替她理顺,语气里的宠溺藏也藏不住,表扬她:“乖女孩。”
陶奚时心一跳,偏头避开他的视线,继而便听见他从喉间发出的低低的笑声,很是愉悦。
……
盛林野是后半夜离开的。
那时候陶奚时已经睡着,十二点左右的时候她实在撑不住了,本想眯一会儿就醒来,结果一闭眼就真彻底睡下了。
她睡在床的左侧,不声不响的,只有很轻的呼吸声,长发散在耳边。
他坐起身,慢条斯理地一边看着她的睡颜一边整理着躺皱的衣服,动作很慢,目光很柔。
空调的温度在二十五度,她睡的位置正对着空调,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开了,他替她拉过被子,盖到她下巴位置,接着关掉台灯,房间彻底暗下来。
然后他离开,关门的动静极小。
……
宋沉等在楼下,半小时前他在酒吧收到盛林野的短信,于是扔下即将要泡到手的妞过来接他,开车在凌晨空荡荡的马路上时,他倒是有点被自己伟大无私的友情感动到了。
等了不久他便来了,衣着整齐,表情平静。
宋沉上下打量他一眼,在内心猜想这是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这种时间点,到底成没成?
但他也只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
万一不小心踩到关乎男人的尊严就不好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盛林野瞥一眼宋沉望向他慈祥的目光,一眼就看出来他又在胡乱猜测了,他微抬下巴指向外面,“下车。”
宋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干什么?”
“我来开。”
“行吧。”
两人换了个位置,盛林野一踩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仪表盘上的码数不断飙涨,猛风一下子全灌进来,引擎声轰轰响。
宋沉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看这情况应该是没成,连开车都带着一股气。
疾风中,他听见盛林野说,“明天这辆车借我开一天。”
“你的兰博基尼呢?”
“扬城。”
“你的911停在车库里都积灰了吧?”
宋沉的言外之意,就算兰博基尼不在这儿,那还有一辆车呢,那么久不开多可惜。
“不想动那辆车。”盛林野转方向盘,拐了个弯,补充道:“以后都不想动。”
宋沉刚想问一句为什么,思绪一转,他猛然想到那辆车是最初追尾陶奚时一家的那辆,瞬间就明白了盛林野不想再动那辆车的原因。他不禁感慨,爱情可真是一种可怕又不知不觉的东西。
他无奈地摇摇头,一手搭上盛林野的肩,兴致冲冲地提议,“野哥,喝酒去?”
盛林野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地拒绝,“不去。”
“去呗,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多久没陪我喝过酒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你少恶心我。”
宋沉控诉,“你真是变了。”
盛林野伸手调大车载音乐的音量,盖住他声音,想清静一会儿,谁知他不甘示弱,更大声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啊?”
“明天送她去学校。”
一旦和宋沉这人去喝酒,不到天亮是不会散场的,如果去了,第二天他一定起不来,也赶不及送她去学校。
宋沉一摊手,“重色轻友咯。”
“嗯。”他很直接地承认,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情。
因为第二天盛林野要用车,所以宋沉干脆在他这儿住下了,这栋别墅空了很久,上次来这里是两个月前,以至于如今更显得缺失生活气息,冷冰冰的,连灯光都泛着冷意。
整片别墅区的景观里灯火通明,但现在还亮着灯的房子,只有眼前这一栋。
宋沉熬夜习惯了,天不亮根本睡不着,所以这会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百无聊赖地看着一部古装神话剧,他自言自语地吐槽,“特效假的飞起。”
盛林野洗完澡出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可乐,合上冰箱门,又扔给宋沉一瓶罐装啤酒。
宋沉拉开拉环,发现他正在开的是一瓶可乐,好心提醒:“阿野,少喝点可乐,这玩意杀精。”
盛林野盯着他,似笑非笑的,他不禁在冷气中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转移话题,“青贝那丫头要回香港了?”
“嗯。”
“真决定让她回去了?你这个妹妹不是省油的灯,除非一直老实,否则能闹出大动静。”
当年谢青贝的妈妈带着她,闹出的那一番大动静宋沉至今还记得,要不是盛斯行压着,估计早就闹得天下皆知。
如果不是因为她们,也许慕容毓现在和盛亿南还好好的,那么盛林野当初也不至于过得那么难,爹不疼娘不爱的,落得没人管的下场。
虽然那些事他也只是听说,但也挺惋惜被搅的支离破碎的这一家。
盛林野似乎也在回想以前,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宋沉,谢青贝在学校经历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宋沉没法否认,他动用他父亲的力量帮忙盯着谢青贝的同时,也隐瞒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你都知道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如实说:“对,她身上那些伤,除了一部分来自她那患有精神病的妈妈之后,另一部分是来自她的同班同学。”
“她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点没错,阿野你想帮她我可以理解,毕竟她是你妹妹,但是你过得去你心里那道坎吗?”
宋沉讲到后来,情绪波动有些大了,“当年如果不是她妈妈……”
“你也说了,她是我妹妹。”
盛林野及时打断他的话,把易拉罐扣在桌面上,其他话什么也没说,只留了这一句,转身回了房间。
宋沉靠回沙发上,又灌了一口酒,侧过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
盛林野压根不是外人说的那样无恶不作,也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坏,其实他比谁都要容易心软,所以他是个挺容易被细节打动的人,只是没几个人了解他而已。
宋沉理所当然的认为,正因为这样,陶奚时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动他,她出现的时机太对了,早一步,或者晚一步,可能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恰好就出现在慕容毓复出,导致盛林野又重复陷入曾经颓然的那种状态。
……
烈日高悬,正午的太阳最是毒辣,耀眼得没法直视,行人走在太阳底下也忍不住皱眉眯眼。
陶奚时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盛林野就等到一楼架空层的阴暗处,背对着她,身段挺拔,青白的烟雾在他的周身弥漫着,自指间腾升起,很快被风吹散。
又在抽烟。
她嘀咕一句,脚步不停。
拖动行李箱的声响渐近,他闻声回头,第一动作是伸手接过陶奚时拉着的行李箱,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咬着一支烟看起来笑得有点痞气,“走吧,小姑娘。”
语气含笑也含宠溺。
陶奚时听得一时间有些发怔,被他牵起手后,反应慢了一拍的反握住他的手,他等得大概有点久了,掌心很烫,这种触感仿佛直通她心脏,滚烫的。
——小姑娘。
——乖女孩。
在盛林野眼里,她就像是个什么都需要照顾处处需要保护的小孩,真的是把她好好地捧着手心里宠着的。
从认识到现在,没有任何原因,也没有任何目的,只因为是她,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给她的,无关任何。
她在这一刻由衷地感谢。
感谢那一场不太美好的初遇,才有了这样美好到令人上瘾的如今。
人生无常,陶奚时是一朵早开的花,盛时娇艳四方,败时暗淡无光。
而盛林野猝不及防地出现后,她的灵魂便是他渡回来的。
赎她灵魂,逼她醒来,为自己而活。
像她孤身一人的漂泊,终于看到岸边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