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得月楼的大厨亲自烩了何田最爱的鱼羹。
一碗鲜美的鱼羹下肚,何田心满意足,随即问起晚云三年前的变故。
何田是仁济堂的老人,也算晚云的长辈,连文谦对他都一向尊敬信任。晚云也不隐瞒,将三年前的事尽数告知。
何田听罢,唏嘘不已。
“当年在瓜州,你和裴渊的情分,我是是看在眼里的。”他说,“我在河西做的事,虽多少跟九殿下有些冲突,但我对他一向颇为敬佩,英雄少年,世间难得。你也不差,千里迢迢从广陵来到凉州,又冒着风雪从凉州追到玉门关,那等苦,便是壮汉也难消受,何况是你这么个小女子。我那时就想,世间无人比你二人更合适,盼着你们能终成眷属,不想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晚云的目光动了动,好一会,轻声道:“都过去了。”
“都是上一辈的污糟事,苦了你们了。”何田喝一口酒,道,“不过不光是你,九殿下这几年也甚是不易。”
晚云顿了顿,终于听到了想听的消息。
她在皇城司的三年里,因得掌握了暗桩,打探各路消息可谓得心应手。
除了河西。
河西的消息,
她想要直接打探,总是顾虑重重。她知道裴渊的本事,他手下的人,对各路细作都查得很严。故而河西的人很是小心,信鸽不敢随意放,怕被盯梢了,顺藤摸瓜地摸到仁济堂。
而仁济堂在河西有多少分号,裴渊一清二楚,届时来个一锅端,皇城司便失去了河西唯一的信道。
是以,河西的消息唯有靠暗桩传递。
这消息珍贵,不容有失,所以往往不经过鄯州,出了河西道便直送京师,交到裴安的手里。
又因为她和裴渊曾经的关系,多少要避嫌,因而也不能多问。
所以这三年的时间里,裴渊与她之间,相当于音信全无。
晚云纵然想什么都知道,但也得镇定地问:“如何不易?”
何田吃一口鱼羹,徐徐道:“三年前,河西道是一夜之间封锁的。那时快要到元日了,地界上多是往来的商旅和往来探亲的旅人。九殿下这一封锁,怨声四起。为了平息这乍起的民愤,九殿下费了不少人力财力,除了安顿困在河西的人,还在各处关隘办互市,保住民生。幸好他在河西经营了多年,仓廪丰实撑得住,那一年才安稳地过去。”
晚云道:
“可就算如此,河西也可用的物力也是有限,总不能一直这么自己困着自己。”
“这便是九殿下的本事了。”何田说,“这三年来,九殿下可是拼了命地开源节流,弄钱弄物。两年前,他派兵彻底打通了前往西域典合城、且末城的商路,沿途派兵驻守,设立驿站,驱逐匪寇,比走高昌更便捷。如今河西与西域的商路可是热闹得不得了,娘子若去看一看,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事,晚云虽然也听说过,但听何田亲口说出来,还是不由精神一振:“是么?”
何田却叹口气:“只是苦了九殿下自己。一年前,九殿下巡边,我曾远远看过他一眼,消瘦了许多。”
晚云怔住,神色黯然,
何田看着她,忙道:“不说了不说了,来吃菜!”
晚云忙擦擦眼睛,道:“何主事但说无妨,他现在如何了,主事知道么?”
“自是过得好好的。”何田道,“他若不好,最高兴的就是朝廷,就算河西没有消息,你也会从别处听到风声。”
这倒是。晚云的心稍稍安下。
何田劝慰道:“九殿下走上这条路必定是艰难的,方法总会有,他自己尚能
坚持,娘子便不必过度担心。”
“我知道。”晚云轻轻摩挲着案上的茶杯,问:“他……成家了么?”
何田有些诧异:“娘子连这等事也不曾探听得到?”
晚云苦笑:“我只知道圣上给他指了戎人的公主。”
何田叹口气,道:“不瞒娘子,九殿下落脚凉州后,那公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逃出了京师,一直追随九殿下,待在凉州。河西道地界还残留了许多戎人归降的旧部,那公主在安抚这些旧部之事上出了不少力,也颇受河西道将士的敬重。我出河西前,曾听到传闻说他们即将成亲……”
“不过只是传闻。”陶得利连忙补充,“至少我在瓜州的日子里,曾多方打听,并非得到官府的消息。”
何田得了陶得利的眼神,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也接着道:“九殿下确实需要帮手,兴许不是传说的那样,娘子别往心里去。”
晚云没有说话。
事情总是这样,若她执意要问裴渊,最后就会落的众人争相安慰她的结局。
她定了定心神,唇边牵起勉强的笑容:“那便不说这些了。何主事再与我说说,如今河西的兵力如何?”
谈到这个,何田来了兴致。
“如今我们的暗桩不敢多做探听,怕泄露了身份。只从布防上看出,已经恢复了宇文鄯叛逃之前的兵力,预计至少十万。”
晚云颔首。陇右道有是七万人,河西目前的兵力比陇右还强些。
“但有一事。”陶得利忽而道,“五天前我等跨过河西和陇右的边界,看到河西守军正向隘口集结,不知是布防还是准备开战。”
晚云皱了皱眉,这倒是件不寻常的事,想必是陈祚离任的消息传到了凉州。
她想了想,将这些日子来鄯州发生的事情告诉二人。
“如此说来,梁刺史是主战的?”陶得利问。
晚云思量片刻:“这个结论仍是推测。当下之势,只怕我免不得要会一会梁刺史。”
陶得利道:“若我没记错,梁将军认识娘子。”
晚云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鲁莽,容我想想办法。”
何田道:“若是战事一起,娘子手上只有六十暗桩,怕是不够用了。”
晚云笑了笑:“我便是我请何主事前来的原因。”
陶得利早在路上就和何田说过晚云的想法,何田亦是被皇城司扰的烦不胜烦,因而和晚云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