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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二、夏至(一百八十二)

    宫门已经下钥,要传话到东宫,须得经过重重关卡,比白日里费事许多。

    苏禹好不容易安排好了,返回殿上,发现皇帝动也未动,仍旧就这么枯坐着。

    他心生诧异。

    皇帝虽近年身体时而不好,可无恙之时,精力却仍然一直保持旺盛。他日理万机,常常从早到晚一事接一事,从不停歇。

    虽常有停下思索,却从不发呆。

    当下皇帝的模样,苏禹从未见过。

    他心中再度叫苦,无比盼着朱深能够马上回到。他想了想,只得照着朱深平日里做的那样,吩咐旁人到了太极宫的厨房里,取一碗莲子羹来给皇帝奉上。

    莲子羹送到面前,皇帝低头看了一眼,片刻,终于有了动作。

    他接过羹汤,拿起汤匙,碗里搅了搅。

    “朕记得,前番与你闲谈,你说你父亲尚在,是么?”皇帝吃一口莲子羹,忽而问道。

    苏禹一惊,赶紧道:“小人年幼时就被父亲送进宫了,而后杳无音信,不知他是否还在。”

    皇帝停下来,问:“你父亲不要你了,你恨他么?”

    苏禹好歹也是朱深的徒儿,时常被朱深夸奖,说他心思细腻,善解人意。

    听见这话,他

    想起方才的事,心头一咯噔。

    “自然不恨。”他忙道,“父亲生我养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又岂敢怨恨。”

    皇帝冷哼一声:“是啊,有人是猪油蒙心了,连你还不如。”

    苏禹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再多言,只唯唯应下,低头不语。

    皇帝搅了搅,吃了两口,又停下来,问:“那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若重遇你父亲,你还唤他父亲?”

    “自然,父亲是一辈子的。”苏禹道。

    皇帝点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转瞬,又淡淡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苏禹赶紧跪地道:“小人不敢。”

    皇帝颔首,没再说话。

    苏禹就这么战战兢兢地伺候着皇帝用完莲子羹,眼看着皇帝的脸色舒畅些了,正要退下,却听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刘廷在殿外道:“臣有急事启奏陛下!”

    苏禹心中一惊。这刘廷方才不是押九殿下去了么?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赶紧退到门外,只听皇帝招刘廷上前,问:“出了何事?”

    刘廷脸色苍白,满脸冷汗,道:“回陛下,方才臣等奉陛下之命押九殿下前往大理寺,才出了皇城,

    便在夹道上杀出一群黑衣人,将九殿下劫走了!”

    *

    裴渊被人劫走的事,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到了裴珏的耳朵里。

    除此之外,宫里什么消息也没有。

    他才当上副司,不像二兄裴安那样能够随时入宫面圣,权衡之下,他便到了东宫去。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直至天明,太子才从宫中出来。

    裴珏赶紧迎上去,问:“兄长,听闻父皇病倒了?”

    太子颔首,脸上却无丝毫悲伤,反倒面露笑意。

    只见他徐徐在榻上坐下,歇了一口气,道:“三弟,父皇已经传令太子监国,待明日朝会,本太子就要替父皇接收百官朝拜了!”

    裴珏一怔,这事倒是意料之外。皇帝向来康健,看来这回被气的够呛。

    “三弟不为我高兴么?”

    “自然高兴。”裴珏展颜笑道,“臣弟盼着明日在朝堂上一睹兄长的风采!”

    说罢,他忙又问:“昨夜九弟那事,究竟是如何?”

    太子也不避讳,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据太子说,裴渊是由太极殿侍卫总管刘廷亲自押走的,人不少,足有三十个。裴渊佯装束手就擒,可去往大理寺的途中,在经过一处甬道

    的时候,两边杀出了许多人来。那些人功夫了得,连太极殿的侍卫也不是对手,败下阵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裴珏问道,“可查清楚了?”

    “什么查清楚,太极殿侍卫被埋伏,伤了十几个,他们毫发无损,更没留下一句尸首,也没有一点物证。”太子道,“不过也不用查,能来救九弟的,还能是什么人。”

    说罢,他“哼”一声:“河西算是烂到了根子里,等我将来继位,定要连根铲除。”

    裴珏了然。他想了想,裴渊这步棋走得可谓是又妙又险。就连皇帝要将他交给大理寺这一步,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而后呢?”裴珏紧接着问道,“父皇可派人追捕了?”

    “自是追了,京城各门即刻加派了金吾卫,不许一人出城。”太子道,“可就在不久前,他们在城门一角发现了暗道,直通城外,推测老九已经顺利出走。我方才入宫对父皇说,即刻扣押河西道右领军将军谢攸宁,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谢攸宁?”裴珏皱了皱眉,道,“他刚刚立下大功,又是永宁侯世子,只怕……”

    “有甚可怕。”太子冷笑,“永宁侯一家

    跟九弟早就穿了一条裤子,迟早是个祸害。”

    裴珏随即道:“兄长高瞻远瞩。”

    太子坐在榻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三弟与我可谓心意相通。有我兄弟二人,何愁大事不成?”他说,“对了,仁济堂的那对兄妹抓着了么?我正准备广而告之,好叫九弟知道,速速来降。”

    “此事,臣弟正要禀报兄长。方才前去东都的亲卫已经回来,说那仁济堂的新掌门王阳……跑了。”

    “跑了?”太子惊而坐起,“怎么就让人跑了?没用的奴才!你即刻通传下去,让他们把人抓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兄长息怒。”裴珏赶紧道,“实在是那王阳狡诈,原本一路乖顺,叫亲卫放松了戒备。也不知是怎么跟人联络上的,一到渭南,里应外合,瞬间跑了个没影。臣弟已经自作主张,令他们戴罪立功,即刻去将人找回来。”

    “找找找,现在找还有什么用?”太子气恼道,“我们不是要套那常晚云么,等他们都抓到,老九都快逃出生天了!”

    太子急的团团转,裴珏却不慌不忙,道:“依臣弟所见,如今这副局面,让九弟遁走河西,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