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哭得挺惨的,但周围人同情的真不多。
因为以往流民,管你是读书人还是下力的,哪个不是衣衫破烂,饿得皮包骨啊。哪儿来这么一个相貌周正,衣冠楚楚的流民。
就这卖相跟流民就不搭,就这还来领救济粥,这不是欺负圣母堂的老师父们心善好说话吗?
这年轻人喝了一半粥,就不喝了,只管坐着哭。也没管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好在现在流民都很少了,现场就这么四五个。旁边还有个躺地上的晒太阳的。
高翰文主要是听这一口河南口音,突然想起穿越前一个很出名的岳派相声的创始人来。
没道理啊,今年河南迎来正教的帮助,按道理是日子越过越好啊。而且事实是登记到杭州或者到浙江的河南流民都在急剧减少。
原本倒是有很多河南老乡会帮助河南流民的,这些老乡会社团今年的路口摊位的撤掉了。可见,河南人真的过上了好日子。
但这个读书人,实属是有些意外。
高翰文摸了一下自己那不怎么用的手绢,有点皱,好在干净,走到那人跟前递了过去。
“兄台可是官府人士?”
哭了那么久都没人理的年轻人,看到高翰文一身行头立刻停止了哭泣,诧异地问道。
这个对话,把高翰文给整懵了,听着意思是有冤情?
虽然,高翰文不太感兴趣柳常青能在河南干出什么花活,但毕竟是对方的黑料,还是非常感兴趣一听的。
“不才正是在知府衙门当差,充作书吏,与许国知府也是日日得见,来到杭州又有何冤屈?”
高翰文顺着话就问了起来。
只是这人虽然是个秀才,但表达能力真的堪忧。
开口就是他家往前倒十辈的老祖宗。咋不从盘古开呢?也好在快过年了,高翰文闲得,就当听故事了。
老祖宗先是眼光不好,投了张士诚卖私盐,结果被太祖皇帝俘虏成了军户,再然后就是太祖朝人口大迁徙,直接从现在发达的上海县迁到了河南怀庆府。
再然后就是二代祖宗被建文皇帝征调入了李景隆的大帐对抗成祖皇帝,然后又被俘,后被迁居到彰德府仍为军户。
从那以后,他的八辈祖宗都是当军户、军余过日子,说是军户,基本就是种田。到此为止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八犁世家了。
真正发迹是第八辈祖宗勒紧裤腰带舍了家族的所有私藏积蓄又跑关系让其爷爷读了书,被老师看中,居然硬生生得了个秀才功名,总算是脱了军籍,改为民籍。
当然,大明原则上是不能改户籍的。原则嘛,自然都有例外。
军籍也是能科举的。但军籍意味着世世代代都要出丁当兵。正经人家谁愿意世世代代出一个后人来给那些总旗百户随意霍霍啊。平时当农奴,战时当炮灰。死了还得换一个兄弟顶上。这不倒八辈子血霉吗?不对,军籍不能改,是世世代代倒血霉。
有了秀才功名,就有人介绍,在府城定了亲事,又买了房子,结婚加买房,自然也就能落个民籍。全家人算是改头换面起来。
九辈人的努力,才换来一个民籍。可笑不可笑,可悲不可悲?
从那后,父亲更是争气,大前年直接考了一个举人,只是想着冲击进士科,没有去吏部申请授官。
家里有了一秀才,一举人,特别后面自己也成了秀才。在乡下买房置地,接受投献诡寄,员外郎的日子也算是过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也就没过几年,天杀的那帮正教来了。
这年轻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听得高翰文一个头两个大。这不正要说到要点了,前面废话听了那么多,怎么又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