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对速度极快的物体时，那种无力感就像是自身被下了慢倍速，浑身都像是陷在泥里，行动困难。
随着火光在瞳孔放大。
这一刻，陈欢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画面。
有过去跟着张厌为伊维哈尔人卖命。
有浑浑噩噩对着同胞释放着自己的恶意。
有悔悟时的痛苦……
他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要死了。
此时的陈欢的心竟平静得像无风的湖水。
死就死吧，烂命一条。
不出意外的话，那箭就会穿过自己的胸膛，让自己毫无痛苦的……
思绪很快，一闪而逝。
然而更快的是，陈欢感到眼前一暗，随后一道宽大身影挡在他面前，并推开了他。
炎箭穿透而过。
嗖。
带起一篷蒙蒙如雾的血珠。
噗通。
白七高大的身影缓缓倒在地上，震起一片烟尘。
陈欢坐倒在一旁，眼睛傻愣愣地呆着。
记得小时候，他和白七去安全区的剧院看过话剧。
里面那些悲情的英雄人物受到致命伤后总会留给人们一段悲壮而煽情的台词。
让看过的人晚上做梦都会回忆起这令人垂泪的悲壮一幕从而感到惋惜。
当真正发生时。
那高大强壮、直挺挺的汉子就那么倒了。
什么都没留下。
甚至一句话，乃至一个眼神。
都没留下。
他倒了，狼狈得像一只死狗，屁股朝天，脸朝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哈哈哈。
好笑吗？
好笑，但那个人不能是白七。
求求了，谁都可以，我也行，代替他死。
陈欢感到呼吸困难，大脑一片空白和嗡嗡作响的眩晕感。
过了好一会，他仿佛感觉隔绝了生死，这才回过神来：
“白七！”
蒙维德颇有兴致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陈欢，观察着他那像是小丑剧一般丰富而滑稽的表情变化。
终于，在陈欢的哭嚎中，他大笑起来，乃至捧着肚子笑出眼泪：
“哈哈哈哈哈……精彩，精彩，这可比最好的戏剧都要精彩，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你应该去最好的马戏团！演最好的戏剧。”
“不自量力。”
冯岳盛已经从一旁走上来，拿出巫铳对准了陈欢的脑袋，便要扣动扳机。
“别，冯局长，让他活着。”
蒙维德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他活着，更有戏剧效果。”
冯岳盛虽然想出一口气，但蒙维德拦着，他也只能收起了巫铳，腰杆更加挺直，扫视过去，众人都低下了头，他这才满意，自觉威严已然不可撼动。
招了招手：“把人带上，我们回去！”
话落，治安官们便上前几步。
曙光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以前的帮派成员，属于乌合之众，此时领头的大树一倒，便不再敢阻拦。
任凭那些被抓走的孩子哭喊。
唯独那些孩子的家长上前阻止，也被治安官随手甩到一旁。
“等等。”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吸引了几人目光。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从人群后面探出头来。
几步来到前面，正视着蒙维德，稚嫩的语气天真无邪：
“叔叔，你们是要去哪里玩吗？能不能带我一个？”
“唯一，回来！”
陈欢强行回过神来，腿脚发软的爬起来要将陆唯一抱回去。
他不可能让更多的人搭进去，更别提陆唯一是张厌亲近的孩子。
直直将陆唯一抱进怀里。
“乖，别掺和进去，一会叔叔给你拿糖吃。”
却听到一阵耳语：
“张叔叔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白七叔肯定没事，让我去，张叔叔才能找得到我们。”
闻言，陈欢心脏猛地一跳，愣愣发呆。
声音结束，他感到一阵不小的力道抖挣开。
陆唯一跳到一边，躺在地上哭闹起来，眼泪哗啦啦的：
“不要不要！我就去！我就去！”
经陆唯一这一闹，蒙维德也是笑起来：
“哈哈，小孩子要求也不高，就带他去了吧。”
冯岳盛没有任何意见，只说：
“带上。”
陆唯一得偿所愿。
一群治安局的人从乱糟糟的现场离开。
而剩下的则是一群嘈杂混乱的议论的声音。
一个眼眶有些深陷的男人冲上来，抓住陈欢的手腕：
“我家孩子他……”
“你家孩子会带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陈欢因为刚刚陆唯一的话提起了一分希望，此时说话倒是多出几分心气，随后站起来大喊道：
“各位，我保证你们的孩子不会有事，今天之内，一定全须全尾的给你们送回来！”
将其他人遣散，又仔仔细细安慰了一遍几位孩子被带走了的家长。
等事情处理完。
陈欢这才连忙去查看白七的情况。
白七已经被一群人带了回去，此时躺在房间的床上，脸色苍白，胸口上一个血洞。
陈欢走过去，看到这家伙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胸膛微弱的起伏，有气无力说：
“好疼。”
“白七你个傻哔。”
陈欢简直感觉眼泪不受控制了，但他还是咬着牙给了白七一拳。
白七就抬手还了他一巴掌，直把陈欢打了个趔趄，耳朵嗡嗡响。
陈欢晃了晃脑袋站起来：
“你他妈下手怎么没轻没重？”
“你打我我不打你？”
白七反怼道。
“你……”陈欢气笑了，还是平时那个白七，憨楞楞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死？”
白七瞧了他一眼，有些自豪：
“死什么？演戏而已。”
陈欢愣了愣，随后发现竟没了后文：
“演戏？老大怎么交代你的？”
白七说话有点急，撕扯到伤口，猛猛吸气，“挨一下狠的，然后装死。”
“就这些？”
“就这些。”
陈欢没说话，他紧紧皱着眉，思索其中深意，但半天没想通：
“为什么？”
“老大说，这样可以保全我们，也能给曙光区的居民一个暂时的交代。”
白七有些茫然地说着，“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
陈欢沉默片刻，语气幽幽：“我好像懂了。”
曙光现在在次污染区已经有了足够的声望，而且这里是曙光区，他们自己的地盘，所以他们有保护当地居民的责任。
这也意味着，示敌以弱和退缩是不行的。
白七属于他们这里张厌离开后的最强武力，他都冲上去倒地了，陈欢再选择暂避锋芒就不会丢失人心。
而之所以不告诉陈欢的原因也很简单。
毕竟提前得知可就没有那么逼真的悲伤和愤怒了。
而且，这个受伤的人也只能是白七，因为其他人受伤，白七这憨子百分之一千要往上冲，到时候就真的出问题了。
最终，曙光以一人重伤的代价保住人心，又能行缓兵之计。
“你懂啥了？”白七追问。
“养你的伤。”陈欢笑道，“你也是真敢，不怕打到要害？”
白七摇摇头。
“老大在给我做手术时用一种很坚韧的藤蔓加固了内脏和要害，我特意找了个好角度让他打穿我，就那个小白脸，怎么打得动老大给我设下的防护？”
陈欢神色一滞，想要惊讶却觉得这像是张厌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