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贺知节站在江时羽的卧室门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后,屋内传来江时羽的声音:“谁?”
贺知节回应道:“哥,是我,我想和你聊聊。”
江时羽微微侧脸,目光向房间内部瞥了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但仅仅几秒之后,他便点头同意,说道:“进来吧。”
贺知节推开门,缓缓走进卧室,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他跟在江时羽身后,目光毫不掩饰地四处打量着,仿佛在查探有哪个地方与印象中有何不同。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江时羽的后背上。
此时的江时羽刚刚洗完澡,身上穿着一身松垮的睡衣。那睡衣的材质柔软,贴合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不断地从发丝间滴落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在肩膀以及领口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干毛巾则被他随手挂在另一侧肩上,仿佛是一个不经意的装饰。
江时羽走到沙发旁,随意地坐了下来,然后盘起腿,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问道:“要聊什么?”
贺知节站在原地,眼珠子转了几下,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随处找个地方坐下,而是径直走到江时羽面前,微微皱起眉头,问道:“哥,你是不是又骗我?”
江时羽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手中的毛巾停在了半空中。他干脆也不继续擦了,而是抓了几下半干的头发,抬起头,疑惑地望向贺知节,问道:“我骗你什么?”
“你自己如实招来。”
贺知节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生闷气,脸颊两侧那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几两肉随着他的表情微微颤动着,显得格外惹眼。
江时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竟然涌起一丝莫名的可爱之感。
“你给我提个醒?”
江时羽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哪里骗了贺知节。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相处从一开始的诡异变得如今这般融洽自然了。
江时羽在贺知节这里总会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对待,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及到他那敏感的心。贺知节一如既往地黏着他,而且愈发亲近,就像是在温水煮青蛙一般,一点一点地瓦解掉江时羽的内心防线。
然而,这些变化江时羽并未察觉。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吃贺知节这一套。
“算了,我自己来吧。”
贺知节听到江时羽的话,沉默了几秒。他似乎意识到,要让江时羽自己想起来骗他的事情,恐怕要费很多劲。
于是,他转身走向窗前的书桌,蹲下身子,熟练地拉开抽屉,拿出了医药箱。
然后,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向江时羽。
贺知节的动作熟练得让人惊讶,他不带一丝犹豫迟缓,对这卧室的布局以及物品的收纳位置似乎比江时羽本人还要清楚。
“我帮你上药。”
贺知节半蹲在江时羽面前,自顾自地打开医药箱,拿出膏药贴和碘伏。
江时羽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医药箱里有今晚出院时医生开的药,他随手塞了进去。在他看来,这点小伤根本用不着这些药,而且他嫌换药麻烦,放进去就没打算再拿出来。没成想贺知节居然能翻出来,而且拿的那瓶碘伏和膏药贴还是医生新开的!
贺知节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仰头望向江时羽。他的眼睛里含着泪花,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你总是骗我,说好的再也不骗我的呢,哥就是个骗子!”
江时羽的脑袋里此时满是雾水,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骗子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之前答应过贺知节不会骗他,可他好像也没亲口说出来过啊。
贺知节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江时羽,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当他瞧见江时羽脸上浮现出的迷茫时,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心中暗自想到:
真好骗,哥又被我成功带偏了。
论心机,江时羽确实不是贺知节的对手。贺知节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足以让江时羽暂时陷入迷途。
殊不知江时羽本人心思敏锐,只是在面对家人时会毫无防备。而在他的心中,早已把贺知节归属为亲人一类。所以,他不对贺知节设防,选择相信他。
“等一下!我自己来——”
贺知节拿着沾着碘伏的棉签的手不断靠近江时羽的伤口,江时羽赶忙出声阻止。
“哥,我会轻一点的。”
贺知节眼巴巴地看着江时羽,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不行!”江时羽的态度坚决,他一把夺过贺知节手中的棉签,然后喝令道:“起来,坐那儿去。”
江时羽扬扬下巴,示意贺知节坐到侧边的沙发上。贺知节似乎被江时羽这种强硬的态度吓到了,他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江时羽。
过了一会儿,他直接曲腿坐在了地上,也就是江时羽的腿边。这块地方铺着地毯,并不脏。
江时羽看到他这样,心里既生气又感到酸涩。
贺知节是一个乖巧懂事又可爱的人,成绩也非常好。
但在江时羽看来,贺知节也有三个不太好的地方。
首先,他的内心太过敏感,平常人一句话都能让他解读出许多种意味;
其次,他太过软弱,遇到事情只会默默承受,平时就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白兔;
最后,他太过于讨好人了,就像方才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关心他,但太过于低声下气了。
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会深刻进骨骼里,贺知节在贫苦糟糕的家庭里成长,有那样凄苦的遭遇,吃不饱穿不暖,以至于养成了看人眼色行事的心态。
江时羽虽然能懂得贺知节的内心,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以及心安理得地习惯贺知节的这些行为。
在江时羽的心中,贺知节本不应如此。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该是自由高飞的鸟。可人生没有“如果”二字.......
“哥,你真的要出国留学吗?”
贺知节突然问出这句话,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窥探着江时羽因擦药而裸露出来的细嫩皮肤,以及腹股沟......
结痂的小伤口渗出丝丝鲜血,犹如梅花点缀于雪地之中,引人注目,勾起了他内心深处不堪的邪恶。
贺知节轻轻咽了下口水,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江时羽坐在沙发上处于高位,这个角度俯瞰下去,看不见贺知节被长睫遮住的眼底情绪。
如果这时他弯腰去看,或者适时出声说一句话惊乱了贺知节,让贺知节无意识地抬头起来回话,那么这种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就会直白地、明晃晃地表现在他面前。
哪怕贺知节及时反应,眼底情绪转瞬即逝,恢复常态,只有那短暂的一秒,江时羽都能从中琢磨出一丝意味。可时间回溯到这时......
“嗯,家里已经安排好了出国事宜,我过完年再走,可以参加你的升学礼。”
江时羽囫囵地擦完药,贴上药膏后放下衣服。然后,他看着贺知节,问道:“对了,你是打算上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
江时羽的声音将贺知节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淡然笑了笑,回答道:“中国政法大学,法学专业。”
“未来想做律师?”江时羽听到贺知节的回答,心中有些震惊。
“嗯。”贺知节点点头。
“你喜欢就好。”见贺知节如此肯定,江时羽便不再追问缘由。
“那哥呢,真的喜欢美术吗。”
贺知节突然又问道。江诚望在给江时羽安排出国读书的事时,他偶然听见他们的谈话。
江时羽当时的情绪平平,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安排。贺知节能察觉得到。
江时羽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然后笑道:“我不喜欢就不会选这个了。”
曾经的日子里,江时羽过得浑浑噩噩,自己没有明确的规划,默认听从家里的安排,想着出国留学时趁机去流浪全球。
可在得知自己身份时,查阅了当年地震一事,他逐渐产生了想成为人民公仆,投身于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中的念头。
听了老徐那一番话后,他心中的这个想法更加明确。首选是想做警察,却因负伤错过高考。
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他
叛逆的一次惨遭无声落幕,重新回到那条一帆风顺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