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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衙外已被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 孙依依寻遍前院, 终在荷花池边找到谢青棠。

    “还不赶紧将姐夫放了,你可知外头闹事的百姓有多少,再这么下去,府衙都能叫他们踏平了。”孙依依扯过谢青棠,说着。

    谢青棠怎会不知外头情形,说着:“我并没有关押岳大人。”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自从冬青顶回来,岳大人已被你的人守在东院整整两日。”

    谢青棠勾唇, 不过两日,竟能引发如此民愤?百姓们的消息, 竟比许多凉州官员还灵通, 他此时愈加确信段世子所言,这桩谋逆案,怕不是一个区区总兵都能谋划出来的。可若百姓不散,最迟今夜,他必须要放人的。

    这话,他断不会与孙依依讲,只道:“不过为了问案方便,等案子了解了,岳大人若真无牵扯, 自然行动自如。”

    孙依依却是呵笑一声:“还以为你怎地聪明, 原不过尔尔, 我早说过, 岳大人是清官、好官,这些年他殚精竭虑只为凉城百姓福祉,这般好官,怎可能牵扯进谋逆案子,你若不信我,走出去问问,凉城谁人不夸赞岳大人。”

    “这是两回事。”

    “我看就是一回事!”孙依依叉着腰,犹豫了会儿,继续道:“外头的传言不会是真的吧,岳夫人,与你的表姐长得很像?”

    谢青棠这才正视着孙依依,若不是冬青顶的案子还未了解,他确很想去一趟岳府,再见岳夫人,在他眼中,二人不仅仅是相似。

    “谁起的传言。”谢青棠问着,声音带着愠怒,凉城无人见过表姐,而晋王手边的人决不敢如此碎嘴。

    孙依依吐了吐舌头:“我哪里晓得,反正大街小巷都在传呢,尤其晋王这俩日频繁出入岳府,晋王是西北的战神,百姓们不敢过多议论,倒是你,困着岳大人不放,多少要被诟病的。”

    谢青棠抿唇不语,却叫孙依依有些着急:“与你说真的,你从京城来,不晓得岳大人在凉州的声望,要吃亏的。”

    谢青棠突地凝视着孙依依,那眼神颇为专注,叫孙依依有些不自在,她扭过头,小声呢喃:“我……我可没有担心你……”

    “表姐可听见这些传闻了?”

    “啊?”孙依依先是一愣,而后颇为不悦说着:“她若行得正,岂会怕流言!倒是你,表姐叫得挺顺得,也不怕叫京城那位正主知道了。”

    “我表姐一月前失踪了。”

    谢青棠这话,却是真叫人吃惊,孙依依瞪大了双眼,她记得,这位岳夫人入府不到一月,可......孙依依赶紧摇头,事有凑巧而已。

    静默了会儿,谢青棠突地说起:“我记得你说过,我帮你救治贺兰族人,你便告诉我藏银地点。”

    孙依依才是瘪瘪嘴:“上回不就和你说过了,我当时为救族人心切,随口编的瞎话骗你罢了,赈灾银这么大得事情,我……我哪里会晓得。”

    在谢青棠的视线下,孙依依只觉着自己无所遁形,随后一挥手:“莫岔开话题,你就是不想放了岳大人,可是?”

    “是。”谢青棠很是理所当然应着:“有些事情我还没理清楚,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冬青顶上寻找通往北峰后的路,那些偷袭我们的黑衣人?”

    孙依依怎会忘记,她在那时差些丧命,若不是谢青棠替她挡下一剑......

    “你提这个做什么?不都是庞总兵的人么。”

    谢青棠摇头:“第二日我们再去,庞总兵是直接派兵包围,欲将我们射杀,庞总兵为人自大,就连当初赵按察使,他都不曾放在眼里,直接派兵逼城,迫赵铎自尽,在他眼中,我们不过微不足道的蝼蚁,乔装暗害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不是他,还能是谁?”

    结果孙依依得问话,谢青棠说着:“还能是谁?那日我上冬青顶,只与王爷说过,还有谁晓得?”

    边说着,边往前走,孙依依确是愣在原地,待谢青棠回头,问着:“怎么了?”

    孙依依摇头,挤出一抹笑容:“突然觉着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还不待谢青棠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

    岳府西苑,孙依依匆匆穿过水榭,远远便看着湖心亭中弹琴的孙芊芊,更是加快脚步,直接行至孙芊芊跟前,双手按在琴弦上,双目炯炯看着孙芊芊。

    见着这般模样得孙依依,孙芊芊起身,笑问着:“谁又惹得你不高兴了?”

    “姐姐觉着呢?”孙依依不回反问。

    孙芊芊斟了杯茶递给孙依依,道:“先喝口茶消消火,你这脾气,也确实没几个受得住,可是在谢少卿那碰壁了?早叫你乖乖待在院里别往外跑了。”

    孙依依接过茶,原本得怒气消散了些,她看着笑意盈盈得姐姐,轻声说了句:“乖乖待在院里,那谁来给姐姐传递谢少卿那的消息。”

    听罢,孙芊芊煮茶得动作微微顿住,她抬眼看着跟前的妹妹,半晌才道:“瞎说些什么,我看你是最近跟着那个谢少卿,学了些胡思乱想的毛病。”

    “是胡思乱想吗?谢少卿怀疑北峰后隐者巨大的铁矿冶炼地的事情,我只与姐姐一人说过,这么巧,当夜我们就遇袭了。”

    继续手中煮茶的动作,孙芊芊浅浅说着:“早说过那里很是危险,我关都关不住你,小女孩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确是很危险,姐姐可晓得,当时黑衣人的长剑离我的胸口这般近。”孙依依抬手比划着,继续道:“若不是谢少卿,我已回不来见姐姐了。”

    这般说着,眼中不自觉地氤氲了泪水,当日在鬼门关走过一圈时,她都没有这般害怕,她一直不敢去想,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竟会至她性命不顾。

    孙芊芊伸手,欲替妹妹拂过泪珠,却被孙依依躲开,她双眼直直盯着孙芊芊,只等一个回话。

    “若姐姐说,不是我,你可会信?还是你如今信谢少卿多过姐姐了。”孙芊芊亦回视着孙依依,眼神澄澈,说着。

    半晌,孙依依才道:“我信姐姐。”

    “那就是了,你这丫头,可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打小放在心尖上疼惜,小姨离开时,将你交在我手里,咱们姐妹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姐姐即便是伤了自己,也不会委屈你半分的。”说完,揉了揉孙依依发顶,道:“想必是这些日子吓着了,你先回屋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孙依依抿唇,点了点头,转身之际,却突地说着:“岳大人是好人,可是?”

    “当然。”孙芊芊不假思索回着。

    孙依依点头,缓步离开,其实有些事情,姐姐以为她不晓得,她便也装着不晓得,因为她信任姐姐与岳大人,他们那样做,总是有自己的道理。那些她心里的秘密,她一直不与外人说道,譬如赈灾银的藏匿点,再譬如冬青顶上的密道……

    -

    走出水榭,看着熟悉的景致,孙依依突觉四周陌生了起来,她不想回房,却又无处可去,她生在凉州,长在凉州,曾也吃过许多苦,今儿却是第一次觉着孤寂无依。

    突地,一阵短笛声入耳,孙依依朝东面望去,问像身边的丫头:“哪来的乐声?”

    “是夫人,夫人最喜欢入夜吹奏笛子,今儿好似是第一回在上午吹奏。”

    “是么?”孙依依说着,便顺着笛音,往东院去。

    初见岳夫人时,她一袭病态,自己又盛着怒火,并未有机会说上话,早已记不得岳夫人模样了。如今再见,她一袭鹅黄长裙,坐在秋千架上吹笛,微风吹过,拂起她的发丝、衣袂,很有些谪仙的感觉。

    岳夫人竟是如此漂亮,比起凉州第一美人的姐姐,不差分毫。

    笛音与风声,檐角的铃音碰撞交织着,意外的美妙,孙依依听得入神,直到笛音停止,她还驻足静默了好一会儿。

    “何人在墙角听笛,不招呼一声,不觉没有礼貌?”

    王韵然的声音传来,才是将孙依依惊醒,孙依依一直不很喜欢这位岳夫人,在她心里,早将岳浩看作自己的姐夫,对这么个突然冒出的岳夫人,自然很是讨厌,遂说着:“夫人笛音确实好听,只是岳大人如今被大理寺拿住问案,夫人却有闲情吹笛?”

    王韵然看着走近的孙依依,她虽不认得,可那张酷似孙芊芊的脸庞,却叫她很快明了:“早听说芊芊姑娘有个精灵般可人的妹妹,今日一见,倒是不假。”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孙依依没想到她会突地对自己客气起来,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夫人晓得我姐姐?”

    “同住府上,自然是晓得的。”说罢,王韵然走下秋千,请了人在一旁石桌前入座:“我这里平日不待客,倒也没有像样的好茶。”

    “岳大人待夫人如珠如宝,夫人院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我今日来,也不是讨茶吃的。”

    “岳大哥知道我喜欢喝酒。”王韵然问着:“你可能喝?”

    孙依依酒量算不得好,却不知为何,颇想与她饮酒,遂点了点头,问着:“夫人与大人相识多年?”

    王韵然偏头斟酒,笑说着:“我在襁褓时,便认识岳大哥了,自是很多年了。”

    习惯了将王韵然看作横插在姐姐与岳大人间的第三者,毕竟她叫着姐夫也好些年了,却不想夫人与岳大人是从小相识的,她心中的这股子怨气,倒显得可笑了。

    “抱歉。”

    王韵然也不问道歉为何,只道:“孙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本来是有些质问甚至指责的言语,如今却也说不出口,只好说着:“循着笛声来的,夫人的短笛,很特别。”

    王韵然亦把玩着手中短笛,这笛子一看就是刚用竹子削成的,没有上漆,也没有繁复的雕刻纹路,简单得很,若是放在市面上,定不会有人买去,可她就觉着很是顺眼。

    “昨儿在大漠里得来的。”王韵然说着,看向孙依依:“你今日定是有不开心的事情。”人只有彷徨时候,才最喜欢听乐曲。

    姐妹间的争吵,自不能与外人道,孙依依只问着:“夫人应是没见过我,怎晓得我是谁?”

    “没人与你说过,你和你姐姐长得很像?”

    孙依依了然:“我与姐姐不过眉眼相似,姑娘觉着,世间可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王韵然一怔,摇头:“即便模样一样,性情总不会也一样。”

    孙依依看着王韵然,突地问着:“夫人可会玩弹弓?”

    王韵然笑着,从地面捡了一颗小石子,往树上一抛,正巧砸在树梢的风铃上,叮铃作响。却叫孙依依想起谢青棠的话语,真有这般巧合,一样的面庞,一样的身形,还有一样的准头?

    “或许真有模样一样,本事也一样的两个人。”

    王韵然侧头:“怎么,我与你认识的人很像?”

    “我不知道,不过我的朋友说,夫人与她的表姐长得一样。”

    “哦?那我倒想见一见。”

    “人不在凉州,夫人怕是见不着了,不过,我那个朋友倒很想见见夫人。”

    正说着,葡萄端来汤药,见夫人在饮酒,不免叨唠几句:“大人吩咐过,夫人身子未全好,不可以过量饮酒的。”

    “只是些果酒,不碍事的。”

    “果酒也是酒,大人不在府上,夫人便胡来,待大人回来,奴婢定要告状的。”

    这丫头好生厉害,王韵然懒与她争执,乖乖将酒壶放回葡萄手中的托盘里:“不喝便是了。”

    葡萄这才展颜,递了汤药过去:“奴婢吹凉了些,不烫口。”

    王韵然点头,正欲喝药,却被孙依依唤住:“夫人身体不适?喝的什么汤药?”

    “不过些风寒汤药,暖胃的。”

    葡萄才说完,孙依依又道:“可叫大夫看过,药不能乱吃的。”

    葡萄笑开:“大夫都换了几波了,昨儿晋王还遣了太医来看,都只说是风寒,药是按大夫的方子,奴婢亲自煎煮的。”

    孙依依这才无话,王韵然却道:“这药苦得很,给我拿些梅子来。”

    葡萄点头,转身回屋去拿,王韵然看着葡萄离开视线,转手就将汤药倒在了一旁花圃里,将孙依依惊的目瞪口呆,她却是说着:“酒都喝了几天,身体早没大碍了,这药苦得很,不吃也罢,你可别和葡萄那丫头说,她晓得了,可要命。”

    孙依依看着倒在花圃里的汤药,抿唇不语,半晌,才道:“我刚说的朋友是从京城来的大理寺少卿,他那位与夫人长得一样的表姐,是晋王侧妃。”

    王韵然猛地抬头,很是震惊,她虽记不得大理寺谢少卿,却是晓得晋王的,难怪这些天他总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这么一张脸?

    抬手抚过脸颊,有些画面在脑海闪过,快得来不及捕捉,只觉着有些头晕,却听孙依依继续说着:“我觉着,你该去见见谢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