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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风说过往之事说了许久,受伤后体力不支,极其容易疲累,只说了番话就累得只想睡去,知道再不说出过去之事,说不定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听见小酒问话,他勉强振奋精神,轻声道:“那时候兄弟们上车翻找财物……在行李中发现一纸公文……你……亲爹是要去汝州的哪个县城上任县令……到底哪个县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姓文。”

    姓文?那么她原名是文玹,或是文某玹,说是去京西北路的汝州,可那么大的一个州府,大小县城不知有几百个,不晓得县名让人怎么找?

    “我那个爹叫什么名字?”

    “时隔太久……记不清了……”张大风才说了这么些话,又累得闭起双眼,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

    张玄见也问不出什么了,又担心他身子,便道:“爹,你还是好好休息养伤,什么事都等你伤好之后再说。”

    张大风无声地点点头,安静下来睡了过去。张玄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滚烫。

    她站起身,对崔六道:“六叔,我去找找柳树。”柳树皮有退烧的功效,此时此地无药可用,她便想去找柳树皮来退烧。

    小酒唰地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找起来快些。”

    崔六答应了:“我看着大哥,你们去吧,小心些,别在外面太久了。万一要是遇见官兵就赶紧逃,别管我们,你们两个孩子他们不会认真追。”

    他早晨被古二等人打昏过去,虽然不久后自己醒过来了,却直到现在仍头昏脑涨,耳朵里嗡嗡作响,之前为了逃出险境,不得不忍着头晕勉强行动,其实早就想躺下休息。他虽知这一带人迹罕至,官兵未必会找到这里,仍是嘱咐了一番张玄与小酒。

    张玄点点头,小酒从地上拾起几枚果子放入怀中,抛给她一枚:“边走边吃。”

    张玄低头瞧着手中的果子,比他留在手中的果子更大更红润些,嘴角弯了弯:“你平时不都爱和我抢着吃好的么?”

    小酒挠挠头没说话,将手中的果子送到嘴边狠狠啃了一口,当先走出山洞。

    两人沉默着走了会儿,小酒将手中的果子吃完,擦了擦嘴,忽然道:“阿玄,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和你抢了,凡是我有的东西,一定分给你一半,有最好的都留给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怕,不管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就是你哥。”

    张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低声应道:“嗯,哥。”

    ·

    就在三四个时辰之前,古二带着李钤辖等人来到大院西北侧的牢房外。

    路过杂物房时,听见里面有人呼叫救命,声音有气无力,他却仍能分辨得出是陈五在叫,心中顿觉不妙,急忙打开杂物房的门,果然地上躺着陈五,双手双脚被绑,还哭丧着一张苦瓜脸。

    陈五一见他,便急着道:“二哥救我!”

    古二脸色阴沉:“你怎么回事?张大风呢?”

    陈五将张玄小酒不知怎的逃出屋子,又设计擒住他,救出张大风等三人之事说了。古二气得脸色发青。

    李钤辖立在门外,也全数听见了,便是一挥手:“全都拿下!”身后兵士听命,将孙猴儿等人就地按倒,又有三四名兵士举刀涌入杂物房,就要上来擒拿古二。

    古二大惊:“李大人,为何要擒住我?”

    李钤辖冷笑道:“古二,你当我好骗么?说什么两个少年郎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怎么可能?!我看是你们事先编好的说法吧。你表面答应胡大人,却暗中将张大风放出去,既全了兄弟情义,自己又能谋个官职,你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都给我擒下了!”

    古二手按腰间刀柄,阴着脸扫视房中那三四名兵士,以他的身手,这几人还是应付得了的,但若是此时动手反抗,就坐实了李钤辖的猜测,胡知州就真会认为自己暗中放走了张大风。

    若是不反抗,胡知州也未必会信自己是真心投靠。但要是这一走,想谋官职一事,就都化为泡影了……

    他仍在踌躇犹豫,左右兵士已上前来将他按倒在地。他索性放弃挣扎,束手就擒。

    古二脸向下被摁在地上,他侧过脸拼命仰头看向李钤辖:“李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是一心效忠胡大人的!那两个小子古灵精怪,是小人忽略轻敌了,并非串谋欺骗胡大人啊!”

    李钤辖哼了一声:“你这番辩解之词,等到了胡大人面前再说吧!”他上山是来擒拿张大风的,抓不住贼首张大风,至少也要抓个背锅的。这锅,他可不背。

    古二急切地吼道:“李大人,张大风身受重伤,肯定跑不远,何况寨子已经被层层包围,他们逃不出去的,说不定还在寨子里躲藏,你着人去搜捕,一定能抓住他们的!”

    李钤辖心道还用你说,老子这么多年的兵是白带了么?当下命人将古二陈五等人绑紧后先关入牢房,再调两队官兵进寨子搜捕。

    没想到张大风竟然已经暗度陈仓逃到寨子外面去了,李钤辖得知后,想起古二方才还说张大风躲藏在寨子里云云,暗骂一声,更是认定这一切都是他的筹谋,故意混淆视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张大风等人有机会逃跑而已。

    ·

    成益在瞧见树上斜倚的那块门板时已知自己中了计,却仍是不甘心失败。

    逃犯故意朝这个方向引开他们,自然是因为要逃往其他方向。成益带着另外三人回到地上开始出现拖拉痕迹之处,在附近寻找足迹,却只找到些似是而非的痕迹,再沿着门板拖拉痕迹一路在附近寻找,依然找不到明显的足迹。

    眼见天色将黑,仍是一无所获,而随着日落,林中很快就暗了下来,光靠这四人毫无目的地搜寻,是无法在这么大片的山林里找到逃犯的。

    成益仰头,看着渐渐呈现蓝黛之色的天空,叹息一声,是他轻敌了。

    匆匆回到大营,成益经过胡知州所在大帐时,听见里面隐约有激怒的责骂,便驻足凝神去听。

    但紧接着大帐中对话声又小了下去,听不真切,他又不能凑近去贴上耳朵听,便且作罢,先往孟赟所在营帐汇报追踪结果。

    他进了营帐,见孟裴与窦先生皆在,便上前一一行礼。

    孟裴与窦先生微微颔首,孟赟亦点了点头,略带急切地问道:“抓到了吗?”

    成益摇摇头:“属下无能,未能将张大风等人擒获。”

    孟赟眉头一皱,难以置信地追问了一句:“一个都未擒获?”

    “未能。”成益略带愧意地回道,“他们遁入林中后在地上留下痕迹,属下顺着痕迹追寻,却不料他们使得是金蝉脱壳之计……”

    孟赟惊讶道:“这些山匪也懂金蝉脱壳?”

    孟裴却淡淡道:“他们在这山中十多年了,自然熟悉山中环境,金蝉脱壳也是民间耳熟能详之计,算不得什么高超妙计。”

    初见成益入内时的神色,已知他没能擒住张大风,心道这山匪中还是有能人的,孟赟眼高于顶,成益跟着孟赟太久,也有点这毛病,容易轻敌。

    张大风伪装成秀才不是随便找来的衣裳,直裰儒巾,寨子里有这些衣物,多半确实是有个真秀才常住,也未必如他们所说的仅仅是抓来让他算账,也可能是张大风找来教自己独子的。看那少年眉目灵动的样子,确有如此可能。

    成益脸上愧色更重:“是属下轻敌了,之后属下在附近搜寻,直到天黑也没找到新的线索,而属下等只有四人,此等情形下无法搜寻这么大一片林子,便先回来复命。”

    孟赟瞥见孟裴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笑意,总觉得含着几分嘲讽之意,他不满地瞪了成益一眼,吸了口气压下心中不适,望向窦先生:“先生怎么看?要不要再派人去搜索?”

    窦先生轻轻摇头道:“世子此次带来的人不多,又不熟悉此处地形,不必将这事揽在身上,且将如今情形知会胡大人即可。相信胡大人自会有安排。”

    孟赟首肯,成益便告退出了营帐,往胡修平所在营帐而去。到了帐外,正要请门口守卫通报,却见门帘一掀,有人从里面出来。

    成益向旁边避让,定睛细看出来之人,见是五花大绑的古二,被兵士从里面推出来,踉踉跄跄地走着,似乎带着伤,押送古二的兵士身后,跟着出来的是李钤辖。

    古二还回头对着帐内叫道:“胡大人请三思啊!”

    李钤辖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乱叫什么,胡大人自有明断,要你啰嗦?”

    古二瞧见成益,便转过脸住嘴不言。

    李钤辖本来绷着脸,瞧见成益后嘴角一翘,微笑起来,分外客气地打招呼:“成大人,胡大人正在里面,下官这就替您通传一声?”

    论官阶李钤辖还在成益之上,成益心知他只因自己是孟赟部曲才会如此客气,急忙道:“李大人太客气了,不敢劳烦李大人,且让守卫通传便成。”

    “哎,都是自己人,称不上劳烦,成大人稍等片刻。”李钤辖说完也不等成益再推辞,命兵士看住古二,自己转身便又回入营帐内,稍后他撩起门帘,请成益入内。

    成益也习惯了这些地方官员对自己的态度,不再推让,大步迈入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