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浔最近手头很忙。
对薄堪的诉讼和薄时漠的诉讼,他都在着手准备。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婆婆妈妈的方式。
但这条路是凌司如没走完的,他说过会作为她一辈子的律师辅佐她,所以尽管这条路再麻烦,他会顺着她的心意走完。
凌司如教他,用舆论杀人,他会的。
每件事他都迫不及待,但最先提上日程的还是召开陆相挽继承凌氏董事长职位的记者发布会。
当晚陆相挽出席。
凌夏浔坐镇。
席位上并没有其他凌家人。
台下的记者来自全国和国外,数量远远超出他们设定的座位数,在凌氏公司楼下大堂里将他们坐着的桌子围堵得密密麻麻。
只有一行荼在隔开他们和记者的距离。
记者们起先踌躇不敢先发言。
第一个拿起话筒的是外国媒体。
“凌少爷,请问您怎么看待陆小姐未婚先孕插足凌大小姐和薄时漠先生联姻这件事?”
有了出头鸟之后,所有的媒体陆续开始争先发言,整个大堂渐渐都是密密麻麻的说话声。
此起彼伏。
此才起彼还未伏。
“凌少爷,请问您怎么看待凌大小姐为情在薄总面前自杀?”
“凌少爷,凌大小姐死期未满一年,您公然扶持帮凶上位的理由是什么?”
“凌少爷,您怎么看待陆小姐轻而易举就坐上凌大小姐生前理应坐上但还没坐上的位置?”
问题层出不穷,但无非都是关乎他们四角恋的提问。
他和凌司如不伦传闻在前。
凌司如和薄时漠天生一对即将联姻传闻在后。
陆相挽未婚先孕插足凌司如和薄时漠的联姻,逼死原配的推导和猜测还在越演越烈。
凌司如死期未过一年,他却正在捧陆相挽这个“杀人凶手”上位。把凌司如该得的位置拱手送给陆相挽,就是他们现在眼前的事实。
四个人的关系看起来确实扑朔迷离。
每一对之间也都有网传的暧昧照片和视频根据可以咬定他们的关系不干不净。
台下的记者张口闭口都是在质疑和揣测他们几个复杂多角的关系。
凌夏浔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坐着。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大拇指不断交叉互相打转,他又闭着眼,一副已经置身事外的样子。
陆相挽一直局促地坐着,她不断转头期待凌夏浔出面说话解决。可不论她看他的眼神有多么殷切,他都看不见不管顾。
场面没有人刻意制止混乱。
只有陆相挽一个人在干着急。
事情明明不是他们说的那副样子。怎么可以任凭他们抬着摄影机污蔑?
可是凌夏浔不说话。
底下的言论已经过分得越演越烈。
陆相挽攥紧双手拳头。她眸子左右转着打量台前那些咄咄逼人的记者。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凭什么胡说八道污蔑她?
“我不是第三者。”
她对着话筒突然大吼。
所有的记者顿时都安静下来。
凌夏浔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都好奇陆相挽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他现在得到答案了,还是解释。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勾搭过薄时漠,这场婚姻,我只是受害者。至于司如,她的死,我不知情。”
凌司如要是为情而死的话。
陆相挽不敢说百分百和自己没关系。
她明明还在怒气上头。但她的语气从理直气壮到最后孱弱下来。因为她愧疚。
记者抓住她语气的漏洞。
“陆小姐有证据吗?”
“陆小姐离婚之后才称自己是受害者,是因为离婚财产分割不满意吗?”
“陆小姐今日出席发布会的原因是不是要公开卖惨,引起舆论之后得到薄时漠先生的补偿?”
所有记者现在都瞄准陆相挽,‘陆小姐’‘陆小姐’,全部都是‘陆小姐’,陆相挽被她们咄咄逼人,耳边只有一重重起起落落的‘陆小姐’。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陆相挽身子躲避和自我防护状往后缩和躲。她双手紧紧抓着各自一边的椅子把手。
她往后靠,眼珠子在快速左右转动打量底下喋喋不休的那群麻雀,但她已经说不出来话。
她脸上窘迫慌乱。
凌夏浔一直偏头看着她的反应,他脸上对她除了嘲笑之外就是嘲笑。
他扭过头,伸直手用手掌心拍打话筒发出‘通通’声。场下才慢慢安静下来。
记者都看着他发出来的动静之后,他才慢吞吞得身体慢慢往前倾。
记者都看出他要发言。
于是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他身上放大。
“第一,陆相挽是凌轶亲生孙女,在凌邱一脉没有血缘继承的缘由下,她合理继承。”
“第二,凌家从没有和薄时漠定下婚约,凌司如也从不是薄时漠的未婚妻。两者没有任何关系。后续凌家会以造谣传谣罪起诉各位。”
“第三,陆相挽未婚先孕系薄时漠强奸,后续凌家会将薄先生告上法庭。
底下记者叽叽喳喳一片哗然。
“第四,关于陆相挽的小三言论,后续凌家也会以故意污蔑,维护名誉权的理由将各位告上法庭。”
“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他说话不紧不慢。没有陆相挽那样失控的怒吼解释和解释不清得噎住。
他只是缓缓道来,条理清晰,用像绅士那样礼貌温柔的眼神看着台下人,语气只是像劝解安慰摔倒的小孩不要哭似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也根本就不是陆相挽出席之前想象的那种庄严肃穆的口吻。倒和陆相挽第一次见他一样。
陆相挽偏头看着他,她在走神。
绅士的壳。
每一个人都背得好端正。
尽管他们私下再肮脏,再怎么道德败坏,再怎么杀人如麻,会用多么阴鸷的眼神看着她,用多么阴狠的手段对付欺负她。
他们永远还是会在公众面前,谨慎端正得背好绅士的壳。
薄时漠是。
薄盛来是。
薄堪是。
凌夏浔亦如是。
凌夏浔起身扣好自己西装的纽扣,伸手拉着陆相挽的胳膊让她起来,示意她挽着自己的胳膊离开。
陆相挽被他拉扯着站起来和他一起离开。她挽着他的手臂走,边走又回头看一眼底下还是鸦雀无声的记者。
那些记者还没有离场,前不久咄咄逼人的场面和这样鸦雀无声的场面在她脑子里一遍遍重叠。
两人上了凌氏总裁专用电梯。
陆相挽麻木地坐在沙发上。凌夏浔弯腰给她端了一杯水。他以为她是吓坏了。
“等记者散了,你再回去。”
凌夏浔坐在她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在笔记本电脑上不断敲打键盘。
陆相挽就这么静静坐着。
她捧着水杯垂眸看见面前桌面上摊着的照片,这张照片她在薄时漠书房里的那个保险箱里也见过。
和她的照片放在一起。
薄时漠说,那些照片都是顾京南偷拍的,想来白一说过他常常让人拍她的照片送给他,所以那些照片根本就不是顾京南拍的。
那些照片就算是偷拍和抓拍,构图也很美,她从没有怀疑过顾京南的艺术水准,所以薄时漠说的话,她又相信了。
现在想来。
她真的好傻。
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照片被保存得很好,看不出来拍摄年份。
她盯着那双眼睛看。
她记得薄盛来说过,她和他妈妈的眼睛很像。照片里的人的眼睛,倒很像凌司如的眼睛。
既然白宥宥遗书在那个箱子里。
那白宥宥的照片也在里面应该也很正常吧。凌夏浔手里拿着的,应该会是凌司如留下来的遗物吧。
她仔细打量桌上那张照片的女人。
她的头发扎在一边的麻花辫上,头发又黑又长,蹲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对镜头笑得很温婉。
看起来的气质很像南城人。
陆相挽猜,应该也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孩,她周身都是淡雅的书卷气衬得她真的很温柔。
陆相挽只是看着照片,就已经不由得咧起嘴角,笑得浅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