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韶年轻的脸上全是坚毅:“三叔,我应该感谢你带我离开那个小小的皇宫,走出那个高高在上的庙堂,来这广袤的世间游历一番。这一次游历对我的冲击很大,让我对于这个世界、对于天泰朝老百姓的生活有了最直接、最真实的认识。”
他站起身来,在凌玄白面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我也是一个吃过苦的人,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跋涉万里,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童年生活并不富裕,母亲缝缝补补、绣花缝纫来补贴家用。在锦衣卫的监视下长大,学了点功夫还曾经上城墙杀敌……”
贺清韶在凌玄白面前站定,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可是,直到我跟着商队走了这几千里,才发现老百姓的生活比我知道的还要苦得多。才知道这世间还有那么多豪强、官员、小吏都在腐蚀着天泰的生命。”
“而这些,
即使是我,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变的。”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些黯然,“我以为我会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如果我一直呆在那个华丽的宫殿中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被这天泰朝千万百姓所抛弃。”
空有一腔抱负,可是根本不知道老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与文官、世家、南疆争斗,根本不知道天泰已经处于一种看似繁荣、实则危险的关头。正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凌玄白坐直了身体,看着站在眼前的贺清韶。
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似乎在这几个月期间长成了一个青年。他的嘴唇上长出了一圈细细软软的胡须,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深沉坚定。看来,这几千里的旅程对于贺清韶真的影响很大。
他用对成年男人的口气说道:“唔,看来你对于天泰朝现在面对的局面有了初步
的了解。不过,作为你的叔叔,我可是要负责任地提醒你,你看到的还太少了。天泰朝三百年来积累下来的沉疴,可不是你一时热血冲头就能够治愈的。杀几个贪官、清除几个世家,对于天泰朝所面临的种种困境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贺清韶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问道,“三叔,你虽然说带我出来是为了惩罚我,但是事实上这次游历对我的帮助却很大。你……后悔吗?”
凌玄白的嘴角翘了起来:“怎么?你觉得你知道了一些民生疾苦、明白了一个皇帝应该做什么,就能够将我打败了吗?”
贺清韶摇头道:“那倒不会。可是,至少你可以不让我知道这些,让我在自以为是的状态下,将整个天泰朝搞得更加无法治疗,那样……你想要的自由不是更容易得到吗?”
凌玄白站起身来走向贺清
韶,他比贺清韶高了多半个头,从上往下看着贺清韶,薄唇紫鸾勾起:“你觉得你现在已经摆脱了‘自以为是’的状态了吗?”
贺清韶的脸红了,凌玄白拍了拍他的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贺清韶握拳道:“三叔,虽然我很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帮助和教导,但是我还是要说,关于南疆,我绝对不会同意南疆脱离天泰的!”
凌玄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双臂抱拳俯视着贺清韶:“然后呢?”
贺清韶抬起眼睛,坚定地望向凌玄白说道:“如果定南王执意要带领南疆脱离天泰朝的统治,朕也绝不惧怕一场战争!”
凌玄白斜睨着比他矮大半个头的贺清韶,贺清韶仰视着凌玄白,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谁也不肯退让。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压抑起来。
良久,凌玄白的一声嗤笑打破了这种气氛:“贤侄
,我如果是你,就会看清楚现状,而不是为了虚名让天泰朝打一场根本负担不起、也注定失败的战争。”
贺清韶知道,凌玄白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以天泰朝现在的军队、财政、吏治,和南疆爆发战争的后果,很可能真的就是被拖垮或者被击败。可是,每一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每一个皇帝也都有自己的底线。
对于他来说,保持天泰领土的完整,就是一个必须做到的职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王叔,朕明白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朕还知道,有一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亦不得不为。”
凌玄白沉默了一会儿,向着他点了点头:“臣向陛下愚蠢的坚持表示敬意。”
“所以,从此之后,朕将会努力提高天泰朝的实力,同时也会采用各种手段来击败王叔。”贺清韶的神色严肃,“这一次,朕会全力以赴,请王叔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