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峰看见马车的那一瞬间,目光闪动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凌王府的马车。
能名正言顺动用凌王府的马车,又有如此医术,眼前这位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凌王妃!
只是,堂堂王妃隐姓埋名,还做了易容,在一家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医馆里坐诊,免费为京中百姓治病。
再想想,京中百姓对她的称赞,好似也情有可原了。
“上车啊,发什么呆呢?”洛泠音没想到魏峰竟然能认出凌王府的马车,只当他是在担心母亲的情况。
“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为你母亲救治的。”
魏峰重重点了下头,“谢谢……谢谢尹大夫!”
既然洛泠音想要隐瞒身份,他自然没有说破的道理。
循着魏峰指的路,马车来到了一处狭窄的小巷子。
巷子里被个人家堆了不少柴火,马车进不去。
两人下车走进了巷子。
入目是一扇扇破败的木门,好像风一刮就要掉下去一般。
洛泠音也没想过,繁荣昌盛的京城,竟然还有这样的贫瘠的地方。
她没想到的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两人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下,魏峰推开门,“娘,娘我回来了,我带着大夫回来了!”
屋
里安静的好像没人一般。
洛泠音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院子倒是不小,左边整整齐齐堆着劈好的干柴,右边的栅栏里养了几只鸡。
晾衣杆上,搭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
“娘!”没得到回应,魏峰急了,快步跑进屋里,“娘!娘!”
洛泠音也拎着药箱快步跟了进去。
“娘!娘你醒醒!”魏峰一个劲儿地摇晃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洛泠音只看了一眼,便神色暗淡下来,这人已经有了天人五衰的迹象,就算醒来也没几日好活了。
“我来吧。”洛泠音上前,按住魏峰的肩膀。
洛泠音先是给妇人喂下一颗保命丹,这才开始诊脉。
妇人的身子破败得不成样子,处处都是毛病。
洛泠音眉头紧蹙,“怎么耽搁这么长时间?”
俗话说,不怕大夫笑嘻嘻,就怕大夫眉眼低。
洛泠音这一皱眉,魏峰的心就沉到了谷底,“我娘她……”
“你娘最多还有一个月。”洛泠音并没有给魏峰不该有的希望。
魏峰身子一晃,扶住撑着房梁的柱子才勉强站稳身子,“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娘的身体一直很好的。”
“那是她装的。”洛泠音语气低沉,“她的身子早在
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坏了,但她一直强撑着,直到月前,彻底撑不住了,这才倒下。”
“病来如山倒,更何况她这病,硬拖了十几年。”
就好像一直被极限拉伸的弹簧,已经拉成一根铁丝了,就算有朝一日被放开,也不可能回到原样了,到彻底失去作用,也只能是一根铁丝。
妇人现在的状况,就像是这被拉伸到极致,又被放开的弹簧,已经没可能恢复了。
“都是为了我——”威风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膝行至床边,趴在床头握住妇人的手,“都是为了我!”
他记事时,娘总是带着他东躲西。藏地躲避仇家,就连受伤了也不敢停下。
就是那个时候,娘的身子就已经坏了吧。
洛泠音的目光落在女人灰败的脸上。
即便是上了年纪,又病了这么长时间,但仍然能看得出来,这女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服了保命丹,妇人缓缓睁开眼睛,“峰儿——”
“娘!娘!我在!我在呢!”魏峰用力地抓住妇人的手,“娘,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妇人摇摇头,“娘没事,峰儿别担心。”
魏峰哪里能不担心,但他又不敢让妇人看出她的心思来,只能
强压下心头的悲痛,故作讨巧道:“儿子去给娘请大夫,回来就发现娘晕过去了,可吓坏儿子了。”
妇人扯扯唇角,看向魏峰的眼神中,满是欣慰,“我儿长大了。”
洛泠音看着这母子两个,顿觉心酸,“你们说说话,我去开方子。”
妇人挣扎着坐起身子,朝着洛泠音笑笑,“魏曼多谢尹大夫大恩。”
“不必如此。”洛泠音心情沉重地摇头,她救不了魏曼。
“你拿着方子去草庐医馆抓药便是。”
草庐医馆免费帮人诊脉看病,但药还是要付钱的,只是相比于其他医馆药房便宜了很多,几乎是成本价给人抓药。
“若是没钱,就先记账,你和林珝说,就说是我允了的。”
这母子两个的屋里,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桌子腿还断过,自己用木头接上了。
再就是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每一本书都都像是被翻阅了几十次一样,又能看出书的主人很爱护这些书,连一本卷边的都没有。
“多谢尹大夫!”魏峰说话间,就要跪下给洛泠音磕头。
洛泠音伸手架着魏峰的胳膊,“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是真相感谢我,就好好照顾你娘,好好读书。”
魏曼也道了声:
“谢谢尹大夫。”
“峰儿,去给尹大夫煮一碗热水。”
洛泠音刚想说不用,就被魏曼哀求的目光拦住了。
魏峰“诶”了一声,快步出了门。
“尹大夫,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洛泠音一怔,“你的病,我自会尽心。”
“不是这件事。”魏曼苦涩地摇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已经穷途末路了。”
“我知道这跟冒昧,但我死之后,尹大夫能给我儿一条活路吗?”
洛泠音“嗯?”了一声,“我不懂你的意思。”
魏曼垂下头,犹豫了一会儿,又急切地哀求:“尹大夫收下我儿,他可利落了,什么活儿都会干,您让他做什么都行,只要给他一口吃的。”
她的态度属实太过急切。
可这话,若不是她说的情真意切,洛泠音都要怀疑魏峰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尹大夫,求你了!”魏曼说着话,就要挣扎着下床给洛泠音跪下。
洛泠音忙将人按住,“你现在的身体不能这样激动,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我看魏峰行止有度,端庄识礼,他是个读书人吧?”
洛泠音的目光落在屋里的书架上,“若是如此,你该让他去参加科举,而不是在我身边蹉跎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