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是荣恩公府新春宴请的日子。
自去年小年始,荣恩公府便开始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通宵达旦地亮着灯,园子里的花草即使在冬天依旧怒放,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一大早,苏予安便坐了在梳妆台前,由着丹朱帮她绾发。
“老夫人,您看这个簪子可好?”丹朱拿出一根镶着祖母绿的金簪递给苏予安看。
“不要这个,要那个。”苏予安指了指旁边的那一根。
丹朱不禁笑了,那根菊花簪是老公爷送的,不算值钱,但老夫人一直用着,便是这样一年一度大喜的日子,也都得戴上。
“成,给您戴上。”丹朱拿起那根菊花簪子插在了苏予安的发髻上,又打趣道,“还是这簪子好看。”
苏予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看倒不一定,主要是习惯了,否则她就浑身不得劲儿。
“丹朱,我这白头发是越来越多了。”苏予安指着镜子的某个方向,说,“瞧瞧,这里是不是又长了?”
“老夫人,您都六十了,才这么几根白头发,还不满意呢?”丹朱调侃道,“如果不是皇上送了您这水银镜,这几根儿您都看不见。”
铜镜没水银镜这么清楚,那确实看不见。
“看不见不表示没有。”苏予安又伸手抚了抚那几根白头发。
“要不,奴婢帮您扯了?”丹朱道。
“算了,也是我头上长出来的
,就别厚此簿彼了。”苏予安说完便扭头看向丹朱,很是责备地说,“你别再自称奴婢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再过几个月阳哥儿就要考进士了。”
丹朱和江诚早就是良籍,而且阳哥儿是丹朱的小孙子,极会读书,这次科考很有可能中举。
丹朱笑着摇头:“唉,习惯了!”
在丹朱看来“奴婢”只是自我称谓的一种习惯,就像她习惯了呆在苏予安身边,为她忙活一样,不这样她就觉得自己浑身不得劲儿。
苏予安也能够理解,在本心堂里忙活,是丹朱的职业,没了这个职业,她可能更不自在。
只是这个称谓,哪怕为了儿孙,她也得努力地去改。
这时,门外打帘子的小丫环脆声道:“老夫人,大姑太太到了。”
苏予安立即看了过去,只见江悦一身盛装地进了门。
江悦十七岁的时候偶遇咸安王,俩人竟一见钟情,第二年便嫁了过去。
咸安王是江慎庶弟,因生母只是个从宫女母凭子贵而升起来的贵人,虽文采斐然,但一直都如隐形人般存在着。
娶了江悦之后,咸安王便自请长留京都,理由是王妃会思念父母家人,所以就不走了。
在咸安王的带领,其他亲王又有几个自请留在京都,江慎趁机削弱了亲王在封地的权利。
咸安王和那些不想参与夺嫡的亲王无所谓,人都不去了,要那么
多封地的权利做什么。
但其他还有些不甘心的则很是不满,可却也无可耐何。
江慎天生就是当皇帝的,虽然登基没几年,但办事果断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该用手段的时候,也颇为强硬,展现出了卓着的政治才能。
江悦和咸安王成亲已经二十一年,俩人一直恩爱有加,生了三男两女,最大的儿子已经成亲生子,小的也有十岁了。
只是江悦不让荣恩公府的人称她为王妃而要称大姑奶奶,她觉得这样,她还是荣恩公府的人。
“娘!”江悦过来抱着苏予安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
“还撒娇呢,你也是当祖母的人了。”苏予安握着江悦的手说。
江悦都是祖母了,自己也已是曾祖母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当祖母了也是您的女儿呀。”江悦笑眯眯地说完,又问,“怡儿还没回呢?”
“今年怕是回不了的。”苏予安摇头道。
江怡的夫君是两淮总督,还在任上,苏予安早就去信,让她不要两头跑了。
母女俩正说着,门外的小丫环又道:“老夫人,大姑太太,世子夫人和二夫人到了。”
这过年过节的,所有的人都团聚在本心堂,虽然江恪媳妇说让搬到公府最中心的松鹤堂,但苏予安和江起云在这儿都住惯了。
江恪媳妇魏氏是武陵侯家的长女,一向行事有度,她进门后,苏予安便忙
不迭的将手里的中馈交到她手上,当时把她差点儿惊出个好歹来。
哪家宗妇从进门到执掌中馈不是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有的婆婆等到自己闭眼了,才会把权利交到儿媳手上。
魏氏原以为这是婆婆对自己的考验,还推辞来着,还是江恪说:“你不接手,娘会不高兴的。”
我接手婆婆才会不高兴吧!魏氏正琢磨着,江恪已经把对牌接过来塞到她的手里。
这一接,便是一辈子!
至于江惟媳妇李氏,则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是京都有名的才女。
苏予安原本有些担心李氏会不会太目无下尘,但后来却发现这姑娘会作诗,同样也极会算账,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苏予安和江悦刚走到外间,魏氏和李氏便领着一群姑娘们走了进来。
“大姑太太这么早就到了,倒是我们晚了。”魏氏笑着说。
“可不,早知道,我昨儿夜里就守在这里了。”李氏说道。
“你这一府的事儿呢,来这么早做什么。”苏予安示意魏氏不要想太多,又对李氏说,“你也别掺合了,夜里守在这儿给我念诗还是怎么地?”
苏予安的一席话,让众人都不由得都跟着笑了起来。
李氏也跟着笑,她原本是个心思有些敏感的,但嫁到荣恩公府后,竟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心没肺了。
大人们见了礼,便是姑娘们来给苏予安这个祖
母和曾祖母见礼。
苏予安看着这些孙辈就高兴,搂搂这个抱抱那个。
正热闹着,江起云领着一群男孙也走了进来,又是一阵热闹,之后便陆续有亲朋好友上门。
魏氏现在也是当祖母的人了,她打算学着苏予安,这一次新春宴之后,就把中馈交出去,自己好好地享受享受人生。
亲朋好友都离开之后,魏氏便又让长媳准备了一桌极好的饭菜,然后一家子人都盯着大门口。
自苏予安五十岁以后,每年新春宴之后,江慎和朱芷真都会轻车简从地从宫里过来,陪着苏予安和江起云吃顿饭。
魏氏最初慌得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现在却能指挥如同自己当年一样慌张的儿媳。
每年大年初七,对于荣恩公府来说,才是真正的新年团圆宴。
虽然江慎和朱芷真身份不同,但苏予安和江起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因此每年的这一顿饭都能吃得其乐融融。
直到天完全黑透之后,江慎和朱芷真才离开荣恩公府。
“起云,你说我爹娘和兄弟他们,这会儿在干什么呢?”苏予安望着暮色突然道。
“他们,应该也在想你。”江起云握住苏予安的手,说,“你若想他们,开春后我们便去一趟南瑞。”
苏予安看向鬓角已经有了些许霜色,但却依旧精神矍铄的江起云,笑着点头道:“好啊,开春后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