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念没有说话,用纱布缠好那道伤口,抱住他脑袋,一下接一下地摸着他冰凉的发。
谢沉舟靠在她怀中,睫羽倾覆,遮住眸中化不开的眷念。
好一会儿,她道:
“谁拿走了你的长生?”
“不知道。”
“还能找回来吗?”
“大概,不能了。”
“……”
桑念又沉默下去。
谢沉舟低声呢喃: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这只是我为了能够再次遇见你,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话落,他睁开眼,握住她指尖,笑了笑:
“不过,你能看见我白发苍苍的样子了,这样想想,没了长生,似乎也很好。”
桑念却笑不出来。
她如今是妖,还是寿命最为漫长的树妖。
她自然能看见他白头。
可他们,却不能一起白头。
巨大的悲伤涌来,她怔怔望着桌上那盏跳跃的烛火。
她的运气真差啊,总是在她以为,剩下的日子总算能安安稳稳度过时,突然一桶凉水泼来。
然后告诉她,这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们可以相爱,却不能相守。
“……”
“我不信命。”
桑念加重语气,字字坚定:
“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谢沉舟,你会活很久很久,和我一样久。”
良久,久到她以为谢沉舟不会回答时,谢沉舟点了点头,道:
“好。”
说来可笑,从前一心求死,但偏偏不能死。
如今真的要死了,却又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活下去。
果然贪心。
……
翌日。
即便经历三百年的战乱,青州城一如往昔。
——两界交战时,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此处。
看见熟悉的建筑,桑念有点紧张:
“你说,哥哥还能认出我吗?”
谢沉舟放下手上的礼物,上前敲门:
“会的。”
话落,城主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几名家丁探出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
“什么事?”
谢沉舟道:“我们来求见城主。”
“可有拜帖?”家丁问。
谢沉舟:“没有。”
家丁欲要关门:“那你拿了拜帖再来。”
桑念一把挤开谢沉舟,客气道:
“其实我是桑蕴灵,城主的妹妹,麻烦你去通传一声。”
家丁的表情一言难尽,对身边的同伴道:
“你信她是我们死了三百年的大小姐,还是信我是仙盟盟主?”
同伴斩钉截铁道:
“小的拜见仙盟盟主!盟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念:“……”
谢沉舟:“……”
“砰——!”
城主府大门关上。
桑念捂住险些被撞到的鼻子,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惆怅地望天:
“三百年过去了,城主府的工作人员还是这么的……抽象。”
看来此地风水着实养人。
谢沉舟道:“我变一张拜帖出来。”
“用不着。”桑念带着他来到墙根,薅起袖子,“直接翻进去吧。”
说完,她踩住墙面,两下便坐上墙头,对他伸手:
“上来,我拉你。”
谢沉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握住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翻上墙头。
墙边种了一棵杏树,几束开得正盛的杏花探过墙头,伸手就能够到。
风一吹,颤巍巍地晃了晃,抖落如雨的花瓣。
桑念伸手接住,朝谢沉舟脑袋上一洒,打趣道:
“瞧瞧,这是谁家的郎君?怎么生得如此俊俏?”
谢沉舟翘了嘴角:
“幼稚。”
他打了个响指,原本簌簌落到地上的杏花忽然倒飞,裹着风飘到了桑念头顶。
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壮观如雪。
她仰着脸去看,眼珠晶亮,盛满欢喜。
“你也挺幼稚的。”她不忘点评。
“这不算。”他道。
桑念故意撇撇嘴,等花雨下完了,收拾收拾站起来,想要跳下墙头。
谢沉舟先她一步落下,伸手。
桑念便笑了,从墙头轻盈跃下。
一如那年微凉的月夜,她跌入他的怀抱。
他稳稳抱着她,一步未退。
桑念搂着他的脖子,一本正经道:
“郎君好身手。”
谢沉舟放下她,同样一本正经:
“知道就好。”
桑念正要说话,身侧,有人幽幽道:
“两位真是好身手。”
桑念:“知道就——”
话说到一半,她觉得有哪里不对,转头看去。
方才开门的那几名家丁带着一队人站在不远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桑念:“……”
那名家丁掂掂手中的木棒:
“两位朋友,我们城主府的花好玩儿吗?”
桑念:“……我可以解释的。”
那名家丁狞笑一声:
“解释可以,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什。”
说完,他振臂一呼,那群人立即冲了过来。
桑念拽着谢沉舟就跑:
“早知道不翻墙了,直接飞进去多好。”
谢沉舟默默道:
“我刚刚就想说了,其实我可以带你直接瞬移进去。”
桑念瞪他:“那你怎么不说?”
谢沉舟道:
“我以为你喜欢翻墙。”
桑念:“好吧,我确实喜欢翻墙。”
谢沉舟:“。”
两人不知不觉跑到了后院,身后来追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
桑念回头威胁道:
“别追了,我要动手了!”
家丁甲:“我还动脚呢!有本事你就动一个试试!”
家丁乙:“哈哈哈,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还想动手?”
家丁丙:“乖乖束手就擒吧!”
桑念无奈,挥袖震出几分妖力,后方霎时摔倒了一片。
剩下的人一个急刹——
没刹住。
于是又倒了一片。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可恶,你竟然动动手指便让我们失去了这么多兄弟?”
家丁甲满脸悲愤:
“贼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桑念:“……他们只是摔倒了而已。”
家丁甲:“我和你拼了!”
桑念:“都说了他们只是左脚拌右脚摔倒了而已啊!!!”
家丁甲扛着大棒含泪冲来。
谢沉舟忍无可忍,施法定住了他。
于是,家丁甲以一个难度有些高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满眼惊恐。
桑念脑瓜子嗡嗡的。
一阵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熟悉的嗓音问道:
“出什么事了?如此大吵大闹。”
桑念一怔,慢慢转过了头。
草木葳蕤,紫衣男子负手而立,眉头紧锁。
见到她,他亦是一怔。
桑念小声叫他:
“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