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再次启唇,声音中透着一丝和煦:“鸳鸯,将那些物件儿一一呈上来吧。”
鸳鸯闻言,忙不迭地示意身旁的丫鬟们行动起来。
片刻之间,只见众丫鬟们捧着琳琅满目的礼盒,缓缓步出,随后依照序列依次站立。
贾环眼中满是困惑,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未曾贸然出声询问。
贾母笑眼盈盈,指着前面的礼盒,轻声细语道:“这些,皆是昨日宾客们送来的贺礼,如今便都送到三爷的府上去吧。”
贾环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些珍宝般的礼盒,竟都是为他而来的贺礼。
这么多东西?
当真全部送给他?
这是否有些太过于奢侈了?
好吧。
既是贾母开了金口,贾环自是不会有丝毫推辞。
这好东西,若是推辞不受,那岂不是成了傻子?
再者说,他若是不拿,这些东西最终还是要归入公中。
届时,还不知会便宜了哪个。
如此想来,倒不如欣然接受,也免得便宜了他人。
未料贾母话音刚落,王夫人立即眉头一皱,略显不满地开了口:“老太太,这些东西全给了三爷,是否有些不妥?况且府中自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贾母听到此话,脸色微微一变,明显有些不悦。
王夫人见状,赶忙松下语气补充道:“倒不如这样,先让三爷挑选一二,余下之物让大家均分,也可使众人皆大欢喜。”
这贾府之中,贺礼往来本是常事。
然而,将贺礼独赠一人,确属罕见。
且说众人心中虽有所不满,但碍于贾母的面子,皆未敢出言反驳。
如今王夫人一提议,便如石破天惊,众人纷纷附和。
邢夫人轻抚额际,笑道:“二太太言之有理,既是喜上加喜的贺礼,自当众人同享之,权当大家图个乐子嘛。”
尤氏原本并不打算多言,显然她的身份微妙,不宜多事。
然而,王夫人与邢夫人的眼神示意如同无声的催促,她终究无法视而不见。
于是,她微蹙眉头,略显迟疑地开口,声音中透露着些许不安:“太太,二太太所言确有道理,贺礼本非一人之私,若众人皆能分享一二,方能彰显府中和谐。”
尤氏的声音轻柔而低微,若不是四周寂静,只怕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
贾母静静端坐,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询问道:“你们,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厅中众人皆沉默不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王夫人提议的支持。
贾母心中了然,她看向贾环,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三爷,你如何看待此事?”
贾母心中虽淡然,但见王夫人敢于提出异议,也不免感到一丝微妙的不悦。
但这份不悦,也仅仅是心中的一丝涟漪,仅此而已。
她不会因此而责怪王夫人,毕竟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生气。
话虽如此,但贾母心中却也涌起一丝好奇。
她有些想知道,面对这样的局面,贾环会如何应对?
贾环稍作思忖,方才开口,声音恭敬而诚恳:“老祖宗,孙儿愚钝,但觉母亲所言甚是有理。”
贾母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显然这回答未能使她满意。
贾环嘴角微微上扬,浅浅地微笑暗含着意味深长的用意,继续道:“贺礼乃宾客所赠,本应归入公中,非一人可私藏。此乃府中惯例,孙儿以为今次,理当如此。”
此言一出,贾母眉头紧锁,更显深沉。
而王夫人心中却是暗喜,紧蹙的眉头也随之舒展。
恰在此时,贾环语出惊人道:“回想当初,宝二哥行成人之礼时,外来宾客亦曾慷慨赠予无数珍贵贺礼。然而母亲秉持公道,未曾将那些贺礼据为己有。母亲与宝二哥皆能如此高风亮节,我这个弟弟,又怎敢破此先例,独自占有这些贺礼呢?”
“哗!”
随着贾环的话音落下,全场顿时掀起一片哗然。
原先的陈述,众人误以为贾环是在示弱,故而在附和王夫人的提议。
谁能想到他话锋一转,竟以旧事暗讽王夫人与贾宝玉,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当初贾宝玉成人礼的盛况,众人仍旧历历在目。
且说那日的宾客如云,贺礼堆积如山,其繁华之景远非昨日可比。
那些珍贵的贺礼,最终是如何处理的?
众人心中皆有一杆秤。
好东西自然被贾宝玉先行挑选,余下的那些则充入公中。
这样的处理方式,早已在贾府传得人尽皆知。
其他人只能暗自羡慕与嫉妒。
如今,贾环旧事重提,无异于给了王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但见她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再次变得铁青,如同被贾环的话语击中要害,痛得无法呼吸。
其他人则是掩嘴偷笑,将王夫人的窘迫与尴尬一览无遗。
他们此时,非常地解气。
因为贾环的话,直接揭开了王夫人的虚伪面目。
就连刚刚站出来支持王夫人的邢夫人和尤氏,此刻也感到脸上无光。
她们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丢人现眼。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般的双重标准,让她们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贾母闻听此言,霎时大吃一惊。
那双阅尽人间沧桑的眼眸中,此刻闪烁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贾环的回答,如同晴空霹雳,打破了花厅内的平静。
让贾母、乃至在场所有人心中波涛汹涌,一时间难以平息。
平日里看似温顺内敛的贾环,竟能在此刻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勇气和智慧。
虽然始料未及,但也在情理之中。
连中两案首的秀才,又岂会是碌碌之辈?
整个贾府,没人看得起贾环,但他却最争气。
贾母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当重新审视着这个曾经被忽视的孙子,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欣慰与骄傲。
贾母目光如炬,语气坚定而庄重:“此事已定,无需再议。昨日的贺礼,一律送往西厢房,任何人不得再有异议。”
话音一落,花厅内顿时一片寂静,无人敢出言反驳。
众人皆知贾母在贾府中的威严,不敢公然违抗她的决定。
更何况,贾环方才那番话。
已然显示出他不同寻常的胆识与智慧,使得众人对他都有些心生敬畏。
王夫人等人如坐针毡,她们深知自己先前的言行,已经隐隐让贾母不悦。
此时再站出来反对,无疑是火上浇油。
因而,纵使王夫人心有不甘,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礼被送往西厢房。
贾母再次确定,王夫人沉默。
让众人皆在心中暗自思忖:贾环何德何能?
竟能令贾母如此重视,甚至连王夫人也要忌惮三分。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个曾经被忽视的庶子,或许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贾府的重要级人物,至少不会再向从前那般受人轻视、默默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