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常年习武,身形较之寻常男子更为高大,言罢,从身后猛地拽出一个年轻人,仿若甩抹布一般将其扔至众人眼前。
“锦衣卫搜查之时,此人正鬼鬼祟祟地往外偷运东西……”
说着,朝着身着直缀的年轻人狠狠踹了一脚,那年轻人瞬间四仰八叉地趴伏于地。
“请大人明察,小人名唤何瑞,并非顾家的家生子与奴仆,亦未曾如这位官爷所言偷取物件,只是欲取回属于小人自身之物……”
何瑞跪在青石板上,身躯颤抖,战战兢兢地说道。
蒋南笙垂眸凝视着他,微微抬手。
自他身后走出两名满脸横肉之人,一人手持长条板子,一人拎着个长条板凳。
让庭院中的众人不由得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何泰见儿子被他们绑在长凳上,急得满头大汗,目光不停地投向顾华年、顾华清兄弟二人。
秦朗放声大笑两声,看向蒋南笙说道:“就应当如此施为手段,不然岂不是要等到天黑,还与这帮人在此磨蹭!”
夜幕逐渐深沉,院子四周点亮了灯笼,护卫们手持火炬,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啪啪——
板子无情地抽打着皮肉,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
何瑞被紧紧绑在那里,嘴里不断求饶:大人,小人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也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实在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啪啪——
何泰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这个儿子比他当年还要争气,何家全都指望着何瑞能够光宗耀祖呢。
他快步跑上前,跪在儿子身边,对着上方的蒋南笙不停地叩头,口中不断哀求道:请大人开恩,请大人开恩啊。
何瑞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仅仅几板子下来,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大人,小人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只是和翠华院的青云交好,给她送过一些雷公藤而已,绝对没有做过伤人性命的事情……
蒋南笙听闻,抬手示意,板子之声戛然而止,院子瞬间安静下来,仅能听到众人吞咽口水之声。
何瑞趴在那里不停抽气,已然进气多而出气少,还有从他身上流淌而下,滴滴答答的水声。
与母亲相互依偎的顾颜,望着地上那摊血迹,垂首看着自己吐出的牙齿,亦是那般血肉模糊,竟在那里痴痴地笑了起来。
“秦大人,先说一说在顾家都发现了些什么?”蒋南笙并未先去审问何瑞,而是向秦朗询问,锦衣卫所搜查出来的这些都是什么证物。
高德自官差身后走出,站至顾瑾初身后,在她望过来后,微微点了下头。
顾瑾初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看向摆在庭院青石板上,那些看似凌乱,却又似暗藏故事的证物。
待手下将东西一一摆好,秦朗手持龙泉剑指向这些东西,依次说道:
“这是在听雨轩查到的染有血迹的衣物,一份份可疑的油纸包,这是在湖边竹林里发现的尸骨,这是在碧落斋发现的私通信笺……”
蒋南笙缓缓站起身来,然后慢慢地走到那一滩滩、一堆堆的物品前面,仔细认真地查看着这些东西。
此时此刻,他身上穿着的绯红色官服,在橙黄色的光线照耀下,散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这种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让顾家所有人都不敢抬起头来直视他。
就这样低着头,他们静静地听着蒋南笙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
突然间,青云从众多下人当中冲了出来,直接跪在地上。
她头上的发髻因为跑动而歪到了一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慌乱和急切。
“大人明察!是何瑞说他日后要娶我当正室夫人,所以奴婢才会把雷公藤放到如夫人的药材里去的啊!我真的只做过这么一件事情而已......”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坦白的人之后,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并详细交代了自己之前所做过的事情。
湖边竹林里所埋的尸骨,是周氏这些年弄死的通房庶子们,其中有大老爷顾华清的,亦有长子顾瑾辉的……
听雨轩那件染了血的衣物,是李香莲来了癸水后,弄脏了的亵衣亵裤,因怕被人发觉而埋于院子里的树下……
最让顾华年难以接受的是,他仅剩的、唯一怀有身孕的妾室春杏,她腹中的孩子竟是与顾瑾辉私通所怀。
锦衣卫手中那一封封的信笺,便是他们往来偷情的证据。
他这些年所饮的那些补药,母亲和表妹口中千方百计弄来的药方,加着雷公藤的汤汁全部都进了他的腹中,一步步将他推向不育之路。
李香莲听闻下人的供述后,面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缓缓爬上顾华年身旁,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声音哽咽道:“夫君,表哥,那药方真的只是用来补身子的啊!雷公藤一事与我绝无半点关系啊!”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扑向顾李氏,用力地抓住她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喊道:
“姑姑,表哥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怎么能狠下心来加害于他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顾李氏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她的眼神空洞无光,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老二也是我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又怎能忍心去伤害他呢......”
转头看向长子顾华清,老泪纵横道:“老大,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此时此刻,顾家上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众人或咒骂,或厮打,整个庭院都被吵闹声和哭喊声淹没,仿佛一锅煮沸的粥一般。
既然未能找到与扶桑人有关的线索,大理寺的人从顾家撤离,锦衣卫的人也紧接着离开庭院。
秦朗临走时,低头在郑氏身边小声安抚了几句。
蒋南笙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走到郑家人面前,拱手向郑刘氏夫妇说道:“老先生,老夫人,今日之事多有打扰,烦请见谅。”
郑老爷子歪着头轻哼一声,又转过头上下打量他几眼。
吴子真来宝坻这段时日,曾透露是蒋家五爷将他自南直隶接来盛京。
他起初以为是蒋南笙与长孙开济,昔日的同窗情谊所致。
今日所见所闻,还有何不明了之处。
郑刘氏微微欠身,笑着说:“蒋大人客气,您是朝廷命官,怎好给我这老婆子行礼。”
蒋南笙身上的锐气收敛,笑得温润如玉,“您是长辈。”
面上挂着抹浅笑,看向郑家人时不似方才的冷硬。
蒋南笙并未过多停留,扫了眼顾瑾初,“长公主临行前,让晚辈给顾家三小姐捎来一句话,不知可方便进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