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芊芊差点儿一个趔趄栽倒。
祖坟可不是寻常之地,越是大的家族,越是会选一处四象俱全的风水宝地安葬族人,如此方能稳定先祖灵气,庇佑后人升官发财、福泽绵延。
太祖皇帝定江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龙占穴,在龙脉之上为皇室建造皇陵。
外公刨了荀家的祖坟,用姬篱的说法,就是破了荀家的风水,从根基上动摇了荀家的命数。
难怪荀相国会暴跳如雷。
“外公,干得漂亮!”
“哈哈哈!我也觉得!啊呀呀!别说啦!还是赶紧逃吧!又追上来啦!”
孟芊芊加快了步子,追上苗王:“外公,我们就这么逃了吗?”
苗王铆足劲儿往前奔:“是呀!”
孟芊芊一边逃跑,一边扭头对苗王说道:“可是,夫君他还在后面呀。”
吱——
苗王一个急刹,鞋底板在地上险些擦出了一串火星子:“臭小子也在?在哪儿?没看着啊!”
孟芊芊也停了下来,往回指了指,讪讪道:“刚刚就站在我前面的。”
一树之隔。
苗王:“……”
“外孙媳妇儿你先逃,我去救臭小子!”
不能让臭小子出事,否则他就见不到仙儿啦!
仙儿,你等等我,我一定把臭小子平安带到你面前,还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苗王施展轻功,越过追击自己的暗卫,身姿矫健,如一头敏捷的豹子,眨眼睛来到了陆沅与骆三面前。
随后他不由分说地抓起骆三,扛在肩上,拔腿就跑!
第二次惨遭丢下的陆沅:“……”
仙儿是我亲外祖母,但你可能不是我亲外祖父。
一道剑光闪过,直逼陆沅面门。
孟芊芊从天而降,一脚踢开暗卫的剑刃,将陆沅一拽背在了自己背上。
陆沅再次:“……”
陆沅:“孟小九,本督会走。”
孟芊芊凝眸道:“你接着装骆三,别暴露。”
陆沅脸色一沉:“你在命令本督?”
又一道剑光追着二人斩来,孟芊芊一个利落的起跳,闪避至一旁。
陆沅呵斥道:“我是骆三!你们眼瞎了?连我也敢杀?”
孟芊芊一边躲避暗卫,一边冷冷地说道:“骆三中了我的蛊,你们若是杀了我和苗王,就没人给他解蛊了,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
回应二人的是暗卫们一波又一波无差别的追杀。
骆三趴在苗王的肩上,自然听到也看到了。
一支箭矢射向了他。
他没有闪躲,闭上眼迎接自己的命运。
苗王反手一抓,将箭矢捏成两段:“啊呀呀!这么凶!外孙别怕!有外公在,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苗王带着骆三,与暗卫们展开了激烈的打斗。
苗王说到做到,没让背上的“外孙”被伤到分毫。
唯一有个暗卫,不小心蹭了骆三一下,这可不得了,苗王将他吊起来打呀。
打完不解气,狠狠地扔到地上,一顿猛踹:“让你伤我外孙!让你伤我外孙!”
苗王是陆沅最大的靠山,若是杀了他,必是大功一件。
骆三单臂一抖,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手中。
就在他打算动手时,暗卫们忽然朝他射出了数枚飞镖。
暗卫也看出来了,他是苗王的弱点。
苗王若是救他,便顾不了自己,顾自己,便救不了他。
苗王没有丝毫犹豫,将他从肩上抓了下来,用整个后背为他挡住了暗卫射来的毒镖!
“嗷呜——怎么还射屁股的啊?”
苗王拔下屁股上的毒镖,狠狠朝暗卫们射了回去。
骆三神色复杂地看向苗王。
苗王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匕首:“就你这小刀,能干什么?快快快,给我把毒镖拔了!”
苗王不怕毒,可镖扎在身上疼啊。
他将后背露给了骆三。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没有丝毫戒备,杀他轻而易举。
骆三握住匕首,手起刀落!
——挑出了他背后的毒镖。
苗王伸了个懒腰:“啊,舒坦多啦。”
第二波蜂拥而至。
苗王晃了晃脖子:“没功夫陪你们玩儿了,尘儿,该你出手了。”
“是,祖父。”
白轻尘足尖一点,自夜色中走出。
骆三狠狠一惊。
白轻尘竟然在附近——
方才幸亏自己没对苗王下杀手,否则死的一定是自己。
白轻尘淡淡睨了“陆沅”一眼,拔出腰间的圆月弯刀,势如破竹地冲向了荀家的暗卫。
苗王双手背在身后,敛去了吊儿郎当的气息,肃然得宛若沙场归来的帝王。
“不必留活口。”
白轻尘一刀斩落暗卫头颅:“知道了,祖父。”
另一边,姬篱与郁子川也赶到了。
孟芊芊道:“交给你们了。”
姬篱凌空而起,抓住一个暗卫,俯冲而下,单膝跪地将人狠狠摔在地上:“记得剩下的三个铜板!”
孟芊芊背着陆沅去与苗王汇合。
四人来到山顶,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人的累了,被背的也颠得快吐了,人皮面具更是不知何时颠没了。
然后苗王就看见了被自己两度抛下的外孙:“……”
苗王默默地往陆沅身边挪了挪:“外孙呐。”
陆沅淡道:“别叫我。”
苗王的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用油皮纸包住的东西,打开后竟然是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外孙!”
陆沅冷哼着撇过脸:“我才不吃。”
苗王强行投喂:“吃嘛吃嘛,我刨完荀家祖坟后特地给你买的。”
陆沅起身走开。
苗王追着他喂。
天边渐渐泛起一抹云彩,似有日出东来。
骆三看了看放下身段哄孙子的苗王,又看向任性拒绝的陆沅,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感觉。
“孟小九!”
“来了!”
孟芊芊挡在了二人之间,“外公,给我吃吧!”
苗王又拿出一串。
孟芊芊:“我两串都要!啊,外公,你的鞋底掉了!”
别说,苗王方才跑的急,还真把鞋底跑坏了。
“外公,糖葫芦你先拿着,我给你把鞋子补一下吧。”
她身上带了针线包,是在野外缝合伤口用的,眼下也算派上了用场。
“行叭。”
苗王乖乖坐下,把坏掉的鞋子给了外孙媳妇儿。
陆沅则是坐到了骆三的身侧:“你不用太难过,虽说他们是荀家的暗卫,却不是冲着你来的,是我外祖父刨了荀家祖坟,你是被牵连的。”
骆三道:“你不用对我施展怀柔之策。”
陆沅勾唇笑了笑:“对你,用得着么?你是他儿子吧?我是指亲生的。”
此话一出,不仅骆三浑身僵硬,就连正在穿针引线的孟芊芊都愣了下。
只有苗王躺平在地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对骆三是谁毫无兴趣。
若是以往骆三不会承认。
可此时此刻的骆三,心情很是复杂。
他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沅淡淡分析道:“我说你害了荀煜,他会杀你时,你的反应很奇怪。你越是强调你没理由害荀煜,就越是说明你有理由害他,并且荀相国会相信这个理由,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是他儿子了。毕竟有前车之鉴——太子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你也可以效仿太子,害死荀煜,成为他唯一的儿子。”
骆三道:“我没这么想过。”
陆沅道:“你想不想不重要,他认为你想没想才重要。”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当时骆三的反应这么大,是这个缘故啊。
陆沅叹息道:“他的义子都能到明面上让大家认识,你这个亲儿子却永远见不得光,真是替你不值啊!”
孟芊芊本以为骆三会说,你不必挑拨离间。
不曾想,骆三沉默了。
陆沅没再说话。
孟芊芊也安静不语,只默默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儿。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开口:“我母亲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因有几分姿色被人送去服侍他,后来,我母亲怀了身孕,生下了我。可他却并不想将我认回荀家,只打发了一个管事,把我和母亲安顿在一个小庄子上。”
“那个庄子不是荀家的,以不论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我从小不能姓荀,也不能喊他父亲,我跟了母亲姓骆,我原本叫骆山。五岁那年,我母亲病逝,一直到临终前,我母亲都盼着他能回来看看我们一眼,可他没有出现。
“我恨他,恨荀家,母亲死后,我逃出了庄子。”
“后来,我遇到了我师父。”
陆沅道:“你师父可是江湖百晓生,人称千面郎君?”
骆三问道:“你认识?”
陆沅风轻云淡道:“听说过,你的本事与他的独门绝技很像。”
孟芊芊把补好的鞋子递给了苗王。
骆三接着道:“我师父把我带在身边,教我武功,教我易容,除了母亲外,师父是第一个拿我当亲人对待的人。我十三岁那年,他出现了,从师父手中带走了我。陆沅,你是不是自己觉得很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的遭遇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荀煜的影子,是他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甚至因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心里的难受更甚你十倍、百倍!”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不论你吃过多少苦头,至少你还有疼你、护你的亲人。”
他的亲生父亲只想利用他。
母亲疼他,却保护不了他。
师父教他,最终也没有挽留他。
而苗王对他短暂的守护,或许是他这辈子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安稳。
苗王就像是一个强大的守护神,这样的亲人,谁不想要呢?
“呜呜呜……”
苗王忽然痛哭了起来。
骆三一怔。
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虽然他很惨,可是,他真不是故意卖惨啊。
苗王痛哭流涕,抬起发抖的右脚:“外孙媳妇儿……你是不是把针忘在鞋子里啦……”
孟芊芊身子一抖!
还真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