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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难以自控地咳嗽了半响,重新开口道:

    “他们都觉得我会选老三和老四,可却没发现,你跟我才是最像的,从脾气到性格,从长相到天赋,长生天只承认血脉中留着狼王血脉的狼主人选,你才是最合适这个位置的人。”

    的确,姜聿的眉眼出生便不怎么像母亲,反倒更像他,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狼一般发蓝的眼眸、轻易便能看出相像的五官,以及出众的武学天赋和领兵之才,都是世所罕见。

    姜聿亦没想到,老家伙居然会这般评价他,皱眉拔剑,剑尖直指老家伙,冷冷道:

    “跟你相像,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你究竟将我娘的尸体藏在何处了?”

    老家伙却只愣愣看着他手中的长剑,喃喃道:

    “果然是你母亲的剑……”

    说着竟伸手欲要触碰,姜聿眸中掠过一抹厉色,下一刻,老家伙的掌心中央便多了一条极深的伤口,殷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绽开一朵朵血色花卉。

    姜聿的神色锋利且冰冷,下手甚至没有半分犹豫,剑刃凑近老家伙的脖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我再问一次,我娘的尸身在哪?”

    老家伙看了看掌心的伤势,竟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甚至笑了笑:

    “何必这么心急,若是答应我的条件,莫说只是你娘的尸身,整个王庭、整个北秦都是你的,怎么样,要不要听听我的条件?”

    老家伙显然没打算轻易便兑现承诺,让他见到他母亲的尸身,本就病入膏肓,也压根不在意他的生死威胁,姜聿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开口问道:

    “什么条件?”

    老家伙早有预料般笑了笑:

    “待我死后,我要你攻打大庆,一雪当年之辱。”

    姜聿一丝一毫都未曾犹豫,当即便一剑刺了过去。

    老家伙用手里的烟斗挡住了这一剑,颇为惋惜道:

    “竟没有一丝犹豫,不论如何,我也是你的生身父亲,竟还比不得一个敌国?”

    看到姜聿又要再度攻来,老家伙终于叹了口气:

    “走吧,为父带你去见见你母亲。”

    姜聿行至半空的剑势一顿。

    老家伙没有力气下床,只能指着不远处墙上一个巨大的鹿头:

    “将手伸进鹿头嘴里,有个转盘,转两圈。”

    姜聿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选择了照做。

    下一刻,只听一阵低沉的隆隆声,老家伙睡着的病榻在的那面墙,忽而向后陷去,正面墙翻转一次,露出另一边黑曜石所制的结实墙面,老头子的

    声音隔着墙多了几分模糊的回声:

    “来。”

    姜聿提着剑,走进了墙后,方才发现这是一个四面和房顶均为黑曜石所制的密室,密室中央摆放着一颗用于照明的夜明珠。

    可密室的底部,却是由一块块完全透明的水晶制成,水晶之下由铁链悬挂着一座晶莹剔透的冰棺,四周则都是数十年不化的坚冰,连带着黑色的密室之中的气温都有能凝水结冰。

    老家伙不知动了什么机关,下一刻,铁链嘎吱嘎吱缩短,水晶露出一面空隙,将冰棺拉了上来,好让密室中的人能更近地看清。

    而那冰棺之中,沉睡着的便是他从未谋面过的母亲,一身红衣,容貌姝丽,栩栩如生,只是面容苍白,眉眼间的疲惫几乎要倾泻而出。

    姜聿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却曾经无数次在心中勾勒母亲的形象,而真正见到人的一瞬间,却还是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便是不可遏制的愤怒,令他转身揪住老家伙的脖领,生生将人从病榻上提了起来,发狠道:

    “你竟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这么多年来,就这样把她囚禁在你身边,让她永不见天日?”

    不论在北秦,或是大庆,人死后不好生安葬,让人入土为安,或是天.葬送还于自然,而用各种办法把尸体留在身边,都是对尸体极大的亵渎,意味着不肯放走死者的灵魂,强行拘下死者,令她只能不断在尘世徘徊,无法得到解脱。

    尤其是老东西只把尸身保存在自己寝宫一墙之隔的密室,相当于强迫姜心月死后,亦日日与他同室而眠,

    老东西被他掐的一度喘不上气,竟还笑得出来:

    “咳……那又……如何?她到死都只能是我的……还给我生了儿子……咳……”

    姜聿终究是忍不下去,当即一剑捅进了老东西的心口,剑尖直接穿透了老东西的胸膛,在他雪白的中衣上绣出一朵开得灿烂之及的血色花朵。

    姜聿松开手,他便顺着剑势向后倒去,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刹,竟还是笑着的:

    “咳……这一点……也像我……”

    说完才终于合上眼,没了声息。

    姜聿厌恶地一脚将尸体踢出了密室,不想让狗东西死之前还同她在一处,有多远踢了多远,用老家伙的衣衫擦净了剑上血迹。

    他早预料到这一趟回王庭之行不会顺利,却也没料到老东西会毫无防备,故意给他杀了他的机会。

    想来这老东西是为了给他那两个儿子铺路,故意死之前给他再扣一层罪名,

    想把他永远留在王庭。

    他一面压抑心中的翻滚的恶心,一面想着之后该如何行事,却没料到,下一刻,寝宫的门忽而推开,统管王庭大军、老家伙手下最忠心、生有奇力的蛮将走了进来。

    姜聿身形一顿,还未来得及如何,对方便冷冷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长剑,又转头扫了一眼在角落里已经失去了气息的老狼主,却没有对姜聿露出敌意,反倒转身,将寝殿大门轰然打开,声如震雷,对着下面聚集的群臣道:

    “狼主已逝,生前曾有遗志,令七狼主继任北秦狼主之位——”

    此言一出,不仅朝臣哗然,甚至姜聿都愣了愣。

    “七狼主?七狼主!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七狼主?”

    “不是说七……是奴隶所生,血统低微,不受狼主所喜吗,怎么会……”

    “可说这话的是九蛮啊!是最忠于狼主的九蛮,别人还有可能是假,但九蛮说狼主选了七狼主,那必定就是狼主当真说过此话……”

    ……

    然而蛮将却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一般,一招手,旁边两个兵卒捧着两只方匣上前,匣子一打开,竟是吕深和吕岚各自的首级。

    下一刻,九蛮庞大的身子转而面向姜聿,轰隆一声便半跪而下,右手放在心口,低头臣服道:

    “臣九蛮,恭迎狼主!”

    一瞬间,方才还嘈杂的众人,当即寂静得宛若失声了一般,神色各异地望着跪在最前方,颇为忠臣的九蛮。

    紧接着,零零碎碎地,朝臣中亦有人跟着跪了下来,宣誓忠诚,却也有人到底不肯相信,不服道:

    “凭什么?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冠以王姓,为何能继任狼主之位?!我们不服!”

    有人打头,便有人也鼓足了勇气跟着附和:

    “对,我们不服!”

    “新狼主应当从部族之中重新选出,否则难以服众!”

    正在此时,托娅和其他随他回王庭的精锐战士方才匆忙赶到,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一愣,转头看向姜聿。

    出身嘎鲁族,被耶鲁老人一手调教的族人却早已跟着跪在九蛮身后,虔诚无比地重复:

    “恭迎狼主——”

    姜聿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老家伙最后还是摆了自己一道,令他不得不接受他的施恩,压根无法拒绝。

    九蛮尚且低着头等候着他的吩咐,朝中不服气者则愈发闹腾,甚至高声宣扬起来,试图动摇已经臣服于姜聿者的心神。

    姜聿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身形宛若一座小山的将士身上,眸中划过一丝异

    色,开口道:

    “九蛮。”

    九蛮的头又往下低了一分:

    “狼主请吩咐。”

    姜聿抬头,望向那些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喋喋不休的朝臣,有一瞬,忽而觉得有种万事皆休的疲惫:

    “违抗本王者,杀。”

    九蛮毫不犹豫地起身,转身看向身后的众臣,高高抬起手掌,然后狠狠握拳,力道之大,空中甚至传来了爆音。

    下一刻,左右的将士毫不犹豫地抽刀出鞘,刀刃划过不平者的脖颈,无数头颅从高处滚落一地,宛若皮球一般,散落在跪着的朝臣左右。

    有些人忽而看到眼前出现一颗大好头颅,瞪着眼神情不可置信,吓得当即一缩,头越发低下去,谦卑极了。

    正当这时,一名将士忽然仓忙跑来,几乎是滑跪在九蛮面前,开口便道:

    “蛮将军,不好了,大庆攻来了,据说是又是大庆的摄政王费鹜苏带兵,还带着他们大庆的公主——”

    九蛮黝黑的脸上看不出神色波动,只是转头望向姜聿,开口询问:

    “狼主,可需末将出兵……”

    谁料话没说完,姜聿便开口截断了他的话,语气里甚至有几分过于明显的焦急:

    “不,不必你去。来人,备马,本王亲自去!”

    ……

    大庆同北秦边界,不过一江之隔,说是攻打,四字军亦只不过停驻在了黑河另一边,半月来几乎未曾向前推进过。

    楼绒绒纵马随风,在秋日的草场远眺,却依旧同之前的任何一次一般,没有看到自己期望只中的身影。

    身后的营地却已生起了炊烟,悠扬的马哨飘荡在天际,晚霞,流云,飞鸟,都在提醒她,该到回营的时候了。

    自打来到北秦,楼绒绒每日都会在离营地十几里远的地方骑马散心,看看草原落日,等一等要等的人。

    就当她以为,今日又同曾经渡过的许多个傍晚并无分别,又要孤身一人回营之际,忽而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闷响,就像是有数万的骑兵正在靠近,引得地面都震动了起来一般。

    楼绒绒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第一反应却不是前去查看,而是转身驭马飞奔回营。

    她虽思念姜聿,却也不能确认,来的一定是姜聿,而不是敌人。

    不到半个时辰,四字军便披甲戴胄,武装齐整,颇为戒备地摆好了阵势。

    费鹜苏和楼绒绒便骑马等在军队的最前方,眼见天际线尽头渐渐出现了千军万马的剪影,为首之人驭马奔袭在最前方,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奔来。

    待到

    人影渐渐靠近,楼绒绒终于看清马上之人的面容,不是姜聿又是谁?

    她浑身的气势都松懈下去,提着的心亦放了下去,可姜聿却骑着马越靠越近,脸上带着飞扬的笑意,骑马飞掠而过,从马上借力飞身而起,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从马上掳走,空中旋转一周,重新落回了自己的马上。

    便是楼绒绒一向胆子够大,还是被他这番举动吓了好一跳,难得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了姜聿的腰。

    姜聿于是笑得愈发肆意,揽着在身前的楼绒绒,驭马回头奔向身后的千军万马,在靠近军队的一刹那,将楼绒绒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像个没发育完全的大猩猩炫耀地怪叫了一声。

    军队中当即便有人起哄般高呼:

    “王妃!王妃!王妃!”

    起初只是嘎鲁族的几个人在喊,紧接着是姜聿收拢的所有部族,再紧接着王庭的军队亦跟着大声呼喊,声音汇聚成层层浪潮,在草原上随风飘扬到了更远的地方。

    不远处的耶鲁老人看着这一幕,笑得眼睛都快没了,而另一边,费鹜苏眼睁睁看着姜聿当着自己的面,抢走了自己最宠爱的妹妹,还如此肆无忌惮,脸黑得快比得上烧炉子的木炭了。

    在起哄声中,楼绒绒的脸难得通红成了一片,小声地求姜聿道: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太丢人了……”

    姜聿这才笑着把她重新放回了马前,却是正对着自己的方向,甚至趁机在她额头毫不客气地亲了一口:

    “我好想你。”

    楼绒绒才刚恢复镇定,听闻此言,脑子顿时又“哄”地一声炸开了。

    小狼崽子赤诚到滚烫的表达,却令她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半响,方才如蚊子嗡嗡一般,小声回了一句:

    “我也好想你。”

    然后便羞愧地钻进了他的胸膛。

    姜聿将下巴抵在少女发间,少女身上一贯的腊梅清香萦绕在他鼻尖,令他忍不住想将怀中人拥得更紧,此刻分明身边有千万人,他眼里却只有一人的身影。

    下一刻,怀中之人却忽而抬起了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他,颊上还有未退的飞霞,对他小声道:

    “等我再长大几年,就嫁给你好不好?”

    姜聿一愣,难以克制地伸手扶住少女的后颈,俯身对着少女的唇.瓣,狠狠吻了下去,直吻得天昏地暗,楼绒绒腿都软了,差点便喘不过气来,方才放开她。

    楼绒绒气恼地伸手欲锤,却被姜聿伸手一把捉住,晚风中笑着道: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