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如同死一样的沉寂。
这就是云家大厅内充斥着的气氛。
云家各房的当家人都坐在椅子上,均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晚的事情……”
首位之上,坐的是六岁的云小天。
而开口的是云小天身边站着的孟凡龙。
“各位都说说吧。”
虽然站着,可这架势明显比主人还主人。
而回答他的,是席间良久的沉默。
白忘冬坐在最后方,戴着面具,端着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看得出来,昨晚的事情给这些人带来的冲击力有些过分的强烈,导致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家丁从外面小跑着进来,没有汇报直接一路跑到了云至诚的耳边,俯身低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云至诚面色微微一僵,瞳孔波动一瞬。
但他很快就将这份波动的情绪给收了回去,藏于眼底,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下去吧。”
云至诚淡淡开口道。
那家丁连忙退下。
坐在他身旁的云至善看着自己的哥哥,眼中闪过些许的询问。
但云至诚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同一时间,他抬起头,迎上了孟凡龙那探究的目光。
“
哗!!!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扔进了这沉寂的水面一样,惊起了万丈波涛。
在场不少人的脸猛地煞白。
同一时间,孟凡龙的眼中也闪过了一抹惊骇。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云君侠的棺材空了???
为何?
难不成是那老东西诈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当初云旭阳是让他处理的云君侠的尸体,他再三确认过,云君侠生机全无,后来在入葬的时候,他甚至还把棺材撬开又朝着这老头的心脏狠狠捅了几刀。
就算是大罗金仙在世,这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跌在了地上,双目呆滞,大喊一声。
“老家主未死……”
“不可能!”*2
同样的三个字从不同的两个人口中同时说出。
云至诚和孟凡龙用惊讶的目光对视一眼,显然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大伯死于病症,在场之人都有目共睹。”
云至诚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冰冷。
“此等危言耸听之语,尔等可不要再说了。”
“四爷说得对。”
孟凡龙少见的没有和云至诚唱反调。
他淡淡开口。
“先家主的尸体不见,必然是被有心之人盗走,此事事关云家威严,不可不查。”
“那就先从昨日的血树查起,昨夜刚出现血尸挂树的景象,今日就发现了大伯尸体丢失的情况,这两件事之间怎么可能没有联系。”
云至诚紧跟着孟凡龙的话附和发言。
这两位云家现如今两大矛盾团伙的领头人少见的站在了统一战线之上。
两人目光闪动。
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在想什么。
可坐在最后面看戏的白忘冬却知道,这两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在他们看来,无论如何云君侠都不能是活着的。
这份信念基于恐惧,也基于心虚。
可……
在场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希望云君侠“死而复生”。
“老家主英名盖世,也许真的是假死也不一定。”
就在这个时候,在云家各房中,一个从会议开始就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老人睁开了那双困乏的双眼。
云万里、
云君侠的旁支叔叔。
八十六岁。
算是现如今云家活着的人中年岁最高的老人。
在人类社会里,年龄有时候就代表了资历。
他那双混浊的双眼前后看了孟凡龙和云至诚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讥讽。
“怎么?你们二位就这么不希望老家主回来吗?”
“五爷爷。”
云至诚眉头一皱。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果大伯真的没死,那他何必骗我们呢?再说了,昨天那场景您就算是没亲眼所见,也听阿武回去和您说了吧。”
“旭阳大哥的尸体都被挂在树上了,您觉得大伯是会对自己亲儿子做出那等残忍之事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
云万里死死盯着他,目光冷肃。
“也许,是有人对不起他呢?”
“那可是大伯最疼爱的旭阳大哥啊。”
云至诚满脸痛心疾首地说道。
“大伯怎么可能会忍心对大哥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五爷爷您这话说的,这是把大伯当成了什么人?”
云万里一句话没说,只是用老眼看着他。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云至诚还没有说什么,坐在一旁的云至善忍不住了,他直接拍桌而起。
“老头,你是什么眼神?话里有话你就直说,绵里藏针的阴阳谁呢!”
“老五!”
“四哥!!!”
“坐下。”
云至诚满脸严肃,瞪着云至善说道。
“怎么和长辈说话的?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啧。”
云至善听到他的话,咂了咂嘴,满脸不爽地坐回到了原地。
同一时间,云至诚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云万里的方向行了一礼,满脸歉意地说道:“五爷爷,我替至善给您道个歉,您也知道,他自小就是这样说话不过脑子。您可别见怪。”
“哼。”
云万里冷哼一声。
“你们兄弟俩不用在这里和我玩这种把戏,想插科打诨把这件事给混过去,门都没有,老夫和君侠玩这种把戏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待着呢。”
他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起。
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怎么?你们就都这么怕君侠活过来吗?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们这群王八蛋就已经忘了老家主了?”
他拄着拐杖,站在大厅的中间。
那拐杖点地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响起。
云万里拖着这苍老的身躯,绕着大厅走了一整圈。
一圈下来,他的目光愈发的冰冷。
这位老人当年是跟着云君侠大杀四方过的,虽然人已经老了,可那壮年之时积攒下来的威势还是极重的。
“难不成,整个云家,都已经成了这个家奴和这庶子之子的天下了吗?”
“云万里!”
听到“庶子之子”的时候,云至诚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双目怒瞪,脸色极为难看的看着这老头。
“老子念你是长辈,敬重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哈哈。”
云万里嘲讽的干笑两声。
他呼出一口气,目露凶狠,上前两步同云至诚拉近距离。
“老夫就不识好歹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一老一少,目中皆是狠戾。
就像是一匹老狼在注视着一匹野狼。
云万里就这么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家主没死。”
“他迟早回来把你们这群违逆之辈全都给挂在树上,抽筋扒皮。”
云至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而站在云小天旁边的孟凡龙眼皮微抖,一边安抚着旁边颤颤巍巍的云小天,一边心中默默地鼓掌。
这老头和云至诚干起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件天大的好事。
云万里在云家的资历很老,虽然早些年因为上了年纪早已经不问家族事务,可仍旧是云君侠最信任最敬重之人。
他在云家的地位高的要死。
尤其是对这些宗亲而言,那更是一座大山。
这老东西天克云至诚。
就如孟凡龙所想的一样,云至诚咬着牙死死盯着他。
但就在云至善站起来想要朝着云万里冲过去的时候,云至诚立马抬手将他给拦下。
他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的难看瞬间化为了笑容。
“五爷爷说得对。”
他笑着说道,然后转过身面向云家所有人。
“老家主就是没死,大伯他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死呢?”
“他自己从棺材里跑出来了,他自己把云家十五个人连同他儿子的尸体都挂在了云家的树上。”
说完这句话,他瞬间转过身来朝着那云万里说道。
“云万里你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如此污蔑抹黑老家主,你究竟是何居心?”
“你……”
“你什么你!”
云至诚甩袖直接打断了云万里的话。
他指着云万里说道。
“你个老东西,老子的大伯才不是这样的人,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把大伯的尸体给偷走了,意图对云家不轨。”
“你搁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危言耸听,真当我云家之人全是傻子不成?”
“你……”
“不许再说‘你’!”
云万里怒目圆睁,指着云至诚的手又被拍了下去。
云至诚朗声说道。
“大伯这一生为了云家鞠躬尽瘁,兢兢业业,云家能有今天全都是仰仗于大伯昔日的功劳,他老人家如今仙去,居然被人盗了尸体。”
啪。
说着,他狠狠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丢人啊。我们这些子子孙孙丢人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仔细去看,还能看到有泪珠在他的眼眶当中打转。
“若是寻不回大伯的尸体,那我等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九泉之
“若是寻不回大伯的尸体,那我云家颜面尽失,我云至诚便是愧对祖宗。”
说着云至诚用力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胸膛。
好一场声嘶力竭的哭喊,好一场声情并茂的飙戏。
在场不少人都对云至诚的哭喊动了容。
就连云万里都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云至诚哭了,而他没哭出来。
那在这个时候他就落了下风。
此时再多说什么,那都无益。
“哼。”
老头子是个倔脾气。
他直接一砸拐杖就转身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同一时间,有几个人急匆匆的抬步跟着一起离开。
但大部分人还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坐着。
而白忘冬已经吃上了点心,他今天早上起床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被叫过来了,现在正好拿这点心填一填肚子。
看着一个人独自垂泪的云至诚,白忘冬心里感叹这是遇到了影帝。
但按照他在表演上的经验。
云至诚这出戏才刚刚到了高潮。
“你,孟凡龙!”
就像是在响应白忘冬的想法。
云至诚再度暴起,他直接用手指指向了孟凡龙的方向。
孟凡龙微微一愣,淡淡开口。
“我怎么了?”
“云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难辞其咎。”
云至诚开口说道。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那缩坐在椅子上颤抖着身体的云小天,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鄙视。
“若是这件事你查不出来个所以,你就从云家管家的位置上退下来吧。”
“凭什么?”
孟凡龙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云至诚这是打算借着这件事坑他一把。
“你都说了,这件事是有人想要对云家欲图不轨,此时此刻,你这个云家人不想着团结在一起,共御外敌,结果却想着要指摘我。”
“四爷,您这事做的可和你嘴上说的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
云至诚放下手臂,和孟凡龙对视在一起。
“坐多高的位置就要担多大的责任。”
“你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可小天年幼无法主事,那你就全权代表了小天。”
“若是你没办法帮着小天担起来云家家主的责任,那就不如趁早退下吧,我云家的家主,有这么多能力出众的叔伯,不需要一个废物辅助。”
“好啊。”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孟凡龙会继续对峙的时候。
他突然话锋一转,开口说道。
“那你我不妨借着这件事打个赌好了。”
“什么赌?”
听到他这么说,云至诚心中的警惕拉到了最满。
“看看到底谁先寻回老家主的尸体,做不到的那个才是废物。”
孟凡龙语气坚定。
他心中思绪波动。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血尸挂树这是一件诡异之事,但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若是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搞一搞云至诚,那简直会十分的可惜。
听着孟凡龙的话,云至诚同云至善对视一眼,随即轻笑一声。
“好啊。”
简直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说实话,云君侠的尸体跑到了哪里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找到云君侠的尸体。
只要他死了,不管是埋在云家墓园当中,还是埋在荒郊野岭于他而言都没关系。
只要能保证他死了就行。
这个赌约就是个笑话,他要做的,是借着这件事让孟凡龙万劫不复。
“老七,你来做见证。”
就在这个时候,云至诚开口指名一人。
一个大概三十刚出头的男人连忙从人群中走出。
云至诚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抬头朝着孟凡龙看了过去。
“老七做见证,你信不信?”
“七爷是个与世无争的读书人,我自然信得过。”
孟凡龙笑着说道,他转过身,对着那男人作了一揖。
“七爷,那便拜托了。”
“小事,小事。”
云七连忙说道,脸上带着些许干笑。
这活,可不好做……
但被点名,又不能不做。
“就,先确认一点,要如何分辨你们带回来的是大伯的尸体?若是随便找一具尸体伪装,那我这睁眼瞎可认不出来。”
云家的七爷,是个不爱修行爱儒学的读书人。
方外之人。
“老家主死于罕见病症,尸体极难伪装。”
孟凡龙说道。
“没错。”
云至诚同样点头。
云至礼挠了挠头,弱弱开口:“那具体到底是什么病症?”
这点,好像从未有过公布。
“那自然是……”
“灵衰症。”
“血凝症。”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
可下一秒,两人的眼中就闪过了同款的惊疑。
“灵衰症?”
“血凝症?”
“啊?”*2
看着这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白忘冬笑出了声。
这出戏里最大的乐子,总算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