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风也笑了,“你还知道自己小肚鸡肠吗,算啦,以后可不许再因他人疑议再跟朕闹别扭了啊?”
“臣妾知错了!”
“嗯,老太太以前粗茶喝惯了,此贡品她反倒不会放在眼里,不过爱妃喜欢,以后不妨让宫里管事的多进一些罢。”
“皇上啊,既然是贡品,想必乃稀罕物,哪里是市面上说买得到就买得到的?”
“噢?那此茶从何而来?”
“听说是中书丞向大人孝敬太后的,至于他从何处寻得,臣妾哪里知晓。”
“向融?”明湛风放下茶盏道,“此人是前朝故吏,因上书朝廷直陈时弊横遭上司打压,将其罢官贬回乡下务农,并在其案册中写下永不续用四字,朕对此人原本不甚了解,后经人推荐看过他的一些文章和奏呈,觉得以他的才干当任区区小吏实在是浪费,遂力邀他前来辅佐朕。”
“朕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朕时,带来了他对汇昌地区的农牧林矿的详细考证,提出不少有益见解,那之后,在朕带兵打仗期间,都是靠他和一帮臣子们替朕处理汇昌政务,至少迄今为止,朕对他还是甚为满意的,没想到他
这样的人,也会私下行恭维讨好之策么?”
“这……”乐簪想了想道,“皇上的看法有些武断了吧,他既没有给皇上送过什么东西,也不曾给臣妾送过礼,唯独孝敬太后一下,说明他并没有指望靠着这等途径飞黄腾达,何况若不是太后提起,臣妾和皇上哪里得知呢?所以臣妾反倒以为他是真的在以皇上的臣子自居,当皇上之母如己母呢。”
“是吗……?”明湛风疑疑惑惑道,“好像你一说也有点道理,平时见此人政绩能力尚佳,朕也就没有对他做过多的了解,看来欲要成为圣主明君,朕还得对臣子们的心更加洞彻才行啊。”
“皇上……”乐簪低眉失笑不已,“咱们可是在品茶?怎说着说着,就驾云十万八千里,变成谈论臣子的心了?”
“对啊,怎么搞的!”明湛风一拍额头叫道,“朕难道在朝堂上听那些臣工们唠唠叨叨还没听够?怎生又扯上他们了,真是!”
“对爱妃而言,朕是不是有点太无趣了?”明湛风愧疚地看向乐簪。
“皇上心忧国事,无可厚非!”乐簪撇了笑容,淡淡道,“不似臣妾,深居宫中百无聊赖
,就靠着每日品品茶,赏赏花打发时间。”
“好啦,爱妃喜欢此茶,等空了朕私下问问向融,他从哪里寻得,朕依样给你寻去,保证让爱妃茶香不断!”明湛风打了个哈哈,似对乐簪的抱怨,一点没放在心上。
乐簪垂帘不语,只默默地端起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茶香如初绿点染一线春,然她的生命却如庭前秋叶,正慢慢离枝,慢慢走向寒冷萧索。
隔了些天,明湛风竟意外地带了向融来到铸春gong,因是内宫,多有不便,乐簪见过礼后本打算回避,明湛风却唤住了她,“没关系,是朕要拉向大人过来的,以示朕的谢意,千金难得一罐茶,向大人把自己的家底儿都奉出来了,朕和爱妃也不能毫无表示嘛。”
“岂敢!”年约四十的向融,看起来十分刻板拘谨,且眉眼间有几分疏狂孤傲之气,难怪此人会因上书被贬,也就是此类看不惯世道,将官利名爵不屑一顾的人,才会天真到以为仅凭上书就能令朝政改观吧。
“微臣家中一共也就只有两罐绿眉雪芽,难得娘娘同好此物的清新雅味,实乃天缘凑巧茶觅佳音,微臣岂
有再私藏下去之理?区区绿眉,略尽臣子本分,皇上和娘娘大可不必在意。”
“听见了吧,爱妃,与他们交谈很辛苦的,绕来绕去,就是和朕绕不到一根筋上。”明湛风半开玩笑似的朝乐簪眨了下眼,又回头对向融道,“朕请你过来坐坐,无非是想让你和朕的爱妃切磋交流一下茶道,都是喜欢风雅之人,朕可就只能甘当门外汉了。”
“皇上少讲了两个字,不是喜欢风雅,是喜欢附庸风雅吧?”乐簪笑笑,再次向向融颔首施礼道,“其实本宫也不大懂茶,向大人的绿眉算是给本宫暴殄天物了,如今世道混乱,哪还有什么风雅可谈,向大人你说是吧?”
“呵,娘娘说的是。”向融隐有一丝尴尬之色,“微臣同样亦谈不上风雅之士,不过曾有一位做茶叶生意的朋友,是他不知从什么途径弄来的贡茶,看在微臣与之的故旧渊源的份上,才舍得以进价分了下臣两罐,皇上的谬赞,可实在让微臣惶恐了。”
“原来如此。”乐簪眉头轻蹙,向融果然与汇记茶行的杜圳是相熟么?
为感谢向融供茶,乐簪仍是叫巧姿沏了一壶绿眉来大家共
品,闲谈间各人东拉西扯均是拣些无关紧要的话讲,且向融附和的时候甚多,论及他自己则有意无意避开话题或轻描淡写含混而过,令乐簪百般无趣的同时,对向融的疑虑也在加深。
向融临走谢恩,道,“微臣和那位故友毕竟很有些日子没联系了,回去后微臣会尽快托人打探一下他的行踪,看他手头是否还存有娘娘喜欢的茶,一旦有消息,微臣定会央他专为内宫作绿眉雪芽的特供。”
“向大人不必挂在心上。”乐簪淡淡道,“再合口的茶也不过是茶而已,向大人身居国之高位,应图谋的是国之大计,只要向大人肯继续辅佐皇上为大正百姓谋福,本宫的茶喝不喝都没啥关系。”
“是,微臣记下了!”
乐簪目送向融的退离,转眼看见明湛风仍饶有兴趣地盯着门外,遂问道,“皇上,怎么啦,莫非皇上今儿才认识自己的臣子?”
“非也。”明湛风收回目光,微笑道,“是朕今日才发现非朕不了解自己的臣子,而是有些臣子刻意不会让朕了解的太多。”
“皇上的意思……?”
“呵。”明湛风自嘲地看着桌上的茶盏,并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