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的视线聚焦在太子入驻东宫一事上时,谢喻舟已经带着戚映欢回到武陵,皇帝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作为此次事件的奖励。
同行的还有苏青源,这位年迈的大儒在经过第八次请求致仕后,终于得到了批准。
这可把皇帝气得不轻:“苏祭酒当真要离朕而去?”
“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皇上应允。”
皇帝又是百般挽留,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还说了狠话:“朕再三挽留,爱卿难不成还真以为朝堂少了卿就不行了?”
苏青源早练就了厚脸皮:“微臣惶恐,只是微臣这身体……哎呦,这腰,哎呦,这腿,哎呦,这胸啊……”
搞得像身患重病了一样。
皇帝拿他没法子,见他铁了心,只好准了苏青源致仕的折子。
结果第二天,这位声称全身都不好的苏大儒,屁颠屁颠地跑到谢家。
“欢欢啊,听说你们要回武陵探亲。”苏青源眯着眼睛道:“去的时候把我也捎上,听说胡以仁那老小子去年酿了些药酒,应该能喝了,老夫得去尝尝。”
戚映欢无奈地叹了口气:“苏爷爷您昨天还在皇上面前装病,今天就好了?而且你不是被皇上下了禁酒令吗,要是被人听到这话,当心回头皇上把你抓回去。”
苏青源当即一个激灵,然后故作镇定道:“{不妨事,不妨事,反正到了武陵,皇上就管不到我了,没听说过天高皇帝远吗?”
金陵这日子,他算是过够了!他想喝个酒都要偷偷摸摸,太难了,太难了,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见苏青源开始卖惨,戚映欢笑了。
这可不成,回头得先给胡大夫去封信,让胡大夫把药酒提前藏好。
苏青源这边嘛,就先让他白高兴几天吧。
半月后,一群人拖家带口地回到金陵。
听闻谢喻舟归乡,武陵县的县令都匆匆递来拜帖,乡绅富豪更是天天找了借口跑来送礼。
小半月的分离,让回青变得有些粘人。
前几日刚见面,回青就昂着头质问戚映欢:“娘,你不是说顶多两个时辰就追上来和我们汇合吗?你撒谎,回青都十多天没见到娘了!”
戚映欢还来不及解释,就听回青说:“我就知道,娘是要抛下我和祖母,和爹爹私奔!”
“咳咳咳……”戚映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什么和什么啊?怎么就成了她和谢喻舟私奔了?
“你听谁胡说了?”戚映欢蹲下身,一脸莫名。
“春玲大表姐给我讲的故事里,有个书生勾搭了良家女子,最后两人
抛下家人私奔了。”回青一本正经的说:“你和爹爹不就抛下我和祖母了吗?”
春玲!给一个小孩讲这种故事合适吗?
戚映欢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只好假笑对儿子说:“我和你爹不需要私奔,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男女才需要私奔。”
回青眨了眨眼,鼓了鼓腮帮子:“爹爹太狡猾了!”
“什么?”戚映欢没听懂回青的话。
回青说:“爹爹太狡猾了,居然一早就让外祖母把娘许给了他,如果我是外祖母的话,一定把娘许给开元酒楼的大厨。”
好嘛……戚映欢秒懂,谢母前两天才带他去酒楼吃过饭,现在他还心心念念酒楼里的菜色。
这臭小子!为了点吃的居然连娘都敢卖!咋地,还想着当酒楼的少东家吗?
戚映欢又好气又好笑,
三天不教训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正当戚映欢想要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时,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映欢,娘好像有事找你,回青就交给我吧,我们父子俩也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不知什么时候起,谢喻舟已悄然站在两人身后。
只见他眉毛微微扬起,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回青。
方才的对话,大约全数进了他耳中。
戚映欢忽地乐了。
她比着口型对回青道:谢明斐你完了,你惹你爹生气了。
回青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迅速向戚映欢投递求救的信号。
戚映欢朝他双手一摊,然后撇过了投去。
这时,谢喻舟用平静的声音诉说着令人胆颤的话:“谢明斐,我们去书房聊一下私奔和酒楼大厨的事!”
回青感觉自己真的要完。
等两人谈话完毕,回青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走到戚映欢面前说:“娘,外祖母把你许配给爹,绝对是最明智的抉择。”
这两人到底进行了什么样的谈话?谢喻舟是给回青洗脑了吧。
戚映欢的视线穿过回青,落在不远处的谢喻舟身上。
只见那人身着青衫,面容清隽俊美,此刻,他也正注视着戚映欢。
视线交叠,在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中,戚映欢看到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过了几日,县令在府邸给谢喻舟举与苏青源举行接风宴。
戚映欢被安排在后院与女眷吃茶,作陪的还有一些乡绅夫人与小姐。
戚映欢抱着回青给他喂点心。
知县夫人嘴里不断说着恭维的话:“谢夫人,您可真有福气。谢大人年纪轻轻就官拜三品,以后定是贵不可言!”
“是啊,是啊。令公子也是聪明伶俐,真是羡煞旁人。”
“谢夫真是有福
气。”
戚映欢这些话早就听过千百遍了,根本没有半点动容。要是别人夸她生意做的好,百草堂如何厉害,那指不定她还有些得意。
只可惜,这些女眷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她并不是只把眼光局限在内宅的妇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戚映欢只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几位夫人也不敢挑戚映欢的错。
过了会儿,妇人们也夸累了。
正当戚映欢以为自己能清静一会儿时,知县夫人拉过自己的女儿说:“巧巧,还不来见过谢夫人。”
十五六岁的少女打扮的花枝招展。
在知县夫人的招呼下,名为巧巧的少女给戚映欢俯身行了个礼。
接着,知县夫人就对着戚映欢猛夸自己的女儿。
什么意思?是傻瓜家长来炫耀女儿了吗?
戚映欢有些懵,只能点了点头。
谁知她这一点头,让知县夫人更加激动了。
“谢夫人啊,我这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也十分会照顾人……”知县夫人说:“谢家什么都好,就是人丁不旺,谢夫人可得为谢家好好打算打算。”
转而她又说:“我这女儿啊,去年刚批过八字,说是多子多孙的命……”
“娘……”名为巧巧的姑娘,害羞的喊了一声。
这下子,戚映欢总算是明白了。
合着是来推销自己的女儿给谢喻舟。
这算什么?
让她给自己老公找小三?
众人却没发现戚映欢脸色突然变得难看,都卖力地推销起自己的女儿、侄女。
而回青一看这架势,偷偷开溜了。
见戚映欢久久不语,知县夫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她虽然知道戚映欢是谢喻舟明媒正娶的夫人,但在她眼中戚映欢也只是个黄毛丫头,乡野出身的村姑能成为正牌夫人就算烧了八辈子高香了,难道还想霸占整个后院吗?谢大人一个三品官,纳几个妾不是正常事吗?
知县夫人假笑道:“谢夫人,我这女儿对金陵好奇的紧,整天缠着我问东问西,我哪知道那些啊,不过谢夫人一定懂得很多。我有个不情之请,是否能让小女去谢夫人家小住几日,听谢夫人说说金陵的事,也算成全了她的念想。”
戚映欢冷笑了一声。什么念想?真当她不知?明明是想登堂入室勾搭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算是顶上了‘妒妇’的名头,她也不愿意亲自给自己带上一顶绿帽子!
戚映欢忽地站了起来。
在场拉皮条的妇人,顿时停止了说话声。
知县夫人问:“谢夫人这是怎么了?”
只见戚映欢秀气地眉毛一拧,不善的眼神一一
扫视过在场的众人,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恐怕众位夫人是打错了……”主意。
话还没说完,却陡然响起另一道声音:“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众位夫人还是免开尊口。”
谢喻舟远远走来,打断了戚映欢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闻言,所有人的心咯噔了下。这位谢大人好像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只见他欢欢走到戚映欢身前。
他丝毫不给知县夫人一点面子,旁若无人地对戚映欢道:“今日你陪旁人已经半日有余,总该轮到我了。”
那语气与方才的冷言冷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看,什么叫做差别对待,这就是。
说话的同时,他还伸手拨了拨戚映欢的额发。
所有人都在这亲密的举动中,感觉到了浓浓的占有欲。
只有戚映欢一愣。
什么轮到他了?合着是她想陪这群人喝茶吗?还不是因为他,她才勉强来应酬对方。
戚映欢瞪了他一眼。
谢喻舟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等他转过身,面色已然恢复冷淡,用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眼神中仿佛写着‘碍眼’一词,傲慢冷淡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名为巧巧的少女,略带羞涩的脸色渐渐转为苍白。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这位谢大人对她们很不满。
谢喻舟向知县夫人道:“夫人,既然令千金对金陵好奇,找个说书人来讲讲金陵的事即可,我家夫人没那么多闲工夫作陪。”
知县夫人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谢大人恕罪,是臣妇逾越了。”
谢喻舟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各位夫人平时若是闲工夫太多了,就多操心操心自己家的事,给小辈相看也好,给夫君纳小也罢,莫要劳烦本官的夫人。”
戚映欢还有什么不明白了,谢喻舟就差指名道姓说,手别太长了,要是再有这种事,他就不客气了。
众人被训得抬不起头来,只能连连称是:“谢大人教训的是。”
若是谢喻舟是普通人还好,但他是朝廷三品官,人家一句话就能定她们的生死,她们哪敢反驳。
马屁拍到马腿上,所有人脸上臊得厉害。
经此一役,估计没人再敢打这个主意,难道真不怕惹怒了这位大员。
戚映欢望着谢喻舟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翘。算你识相,懂得拒绝诱惑!
后院内,静寂无声。
谢喻舟一番连消带打后,嗓音温和了起来:“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戚映欢跟着谢喻舟走出知县府。
等两人走在街道上时,她才发现好像少了些什么。
“
回青呢?你没把他带出来?”
谢喻舟会那么快赶到,肯定是回青那小子去通风报信了。
可是儿子人呢?虽然谢喻舟刚刚的行为取悦了他,但要是儿子丢了,她就和他没完,
谢喻舟语气淡然:“别担心,若愚会把他送回家。”
然后他说:“我们好久没单独在一起,前日你陪了老师和胡大夫一天,昨日你又陪了春玲和回青一天,今天剩下的时间,你总该用来陪我。”
戚映欢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错觉,谢喻舟的语气中居然有一丝丝的幽怨。
这家伙难不成还吃自己老师和儿子的醋?
她好笑道:“谢大人,你自己不也是有许多应酬吗?我记得你的同窗还约了你今晚吃酒。”
这可不怪她,谢喻舟自己就是个大忙人。
谢喻舟眼眸微阖,好似想到了晚上的邀约,他抿了抿唇。
一息后,他豁然一笑。
青衣年轻人背着光,午后的日光柔和了他清俊的脸庞。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切景象在戚映欢眼中都变得无比模糊,唯有谢喻舟眼中带着的笑意,让她别不开眼。
谢喻舟轻声道:“所以……戚姑娘,我们私奔吧。”
就像是回青说的那样,抛下儿子、母亲、老师、同窗,只有两个人的私奔。
戚映欢忍不住圆睁了杏眸,然后也跟着她笑了。
眼角的那颗殷红色泪痣变得无比生动,仿佛空气都燥热了起来。
紧接着,戚映欢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小俏皮,她歪头问:“谢大人,你是认真的吗?”
谢喻舟没说话,只朝戚映欢伸出了右手。
戚映欢故作姿态地抬着下巴:“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她想为难一下谢喻舟。
但这时她的目光与谢喻舟的目光相撞,那是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那漆黑的瞳孔中只有自己的身影,除了自己其他再也装不下。这种感觉,好似被十分珍惜地镌刻在了心底。
为难的话刚要说出口,便拐了个弯:“不过你要给我买糖葫芦。”
说着话,戚映欢把手放入对方的手心,对方的体温随之传来。
指尖的触感,和对方指腹的薄茧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内心的悸动始终如一。
谢喻舟道:“好。”
戚映欢又追加了条件:“我要两串。”
“好。”
“你不许吃,还要看着我吃。”
“嗯。”
年轻男女的身影逐渐远去,只听到耳边依稀传来的声音。
那是男子清朗的笑声:“怪不得回青那么馋嘴,原来……”
“谢喻舟,你说什么呢!”
“没有,戚姑娘,是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