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晋江新防盗, 订阅未满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高长龄满脸不赞同地说:“娘子难得下一次场, 球具怎能随意?”又笑嘻嘻问:“诸位小娘子有什么喜好,都可说与某知道,某好去准备。”他问的是众人, 看的却是崔明德, 崔明德摇摇头:“我不下场。”又对独孤敏笑道:“久闻阿敏是刚猛一路,怕是要选重些的杆子?”

    独孤敏说:“我自有器具。”

    韦欢几人也道:“我带了器具来。”

    我算是看出来了,父亲是知道我平常不打球,专一地来问我呢,想了想, 对高长龄说:“不如我就用六郎的球杆?”

    高长龄笑了下, 内里含着些许慈爱:“如是, 某便将代王旧日用的球杆取来罢。”

    我才明白原来自己连李睿的杆都用不了, 老脸一红,对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高长龄便对我一礼, 又急匆匆行去了。

    父亲既已说了准备器具的话, 我便带着她们掉转头,浩浩荡荡地往东球场走。这回又没走几步, 忽然又见母亲的仪仗从后面追上来, 我见了母亲的人, 只能站在道旁侍立, 母亲乘辇经过, 在我跟前停下, 微笑着道:“听说兕子要去打球?阿娘陪你一道去。”

    我全然想不到区区一件小事,却将大唐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都惊动至斯,颇觉赧然,只是母亲既已开口,我也只能慢吞吞地登上她的辇,与她并排坐着。

    一待起驾,母亲就搂了我问:“你这小无赖,一贯是能卧便不坐,能坐便不走的,怎么突然想起打球来了?”

    我当然不能说我起先只是想欺负一下韦欣,且现在这种情势,胜负早已成了定局,韦欣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了,于是吐吐舌头,挽着母亲的手说:“爷娘兄长们都会打球,就我不会,到了旬休的日子,你们都忙,只有我一个人,太无趣,还是学学打球,日后还可以跟阿娘阿耶一起玩。”

    母亲只是笑:“阿耶阿娘和你阿兄可不能陪你一辈子。”见我要发急,又点点我的头:“你别急,你阿兄要出阁,日后你也是要出去的,要开公主府,还要…嫁人。”

    她说“嫁人”二字的时候脸色有点微妙,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似的,我吓了一跳,扯着她的袖子说:“我就不,我就要一辈子和阿耶阿娘还有阿兄们在一起,我不要公主府。”开玩笑,我才十二岁,还是虚岁,这个年纪在我来的那个时代还是小学生呢,再说我那个还没来呢。

    母亲笑而不语,我怕她再想起让我嫁人这事,钻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又求她给我哼并州民歌。母亲当然不肯答应这么跌身份的事,只是在我脑袋上敲了好几下,叹气说:“你啊你。”

    我笑嘻嘻地说:“我怎么了?我不好么?”

    母亲白了我一眼,等我们到了球场,要下辇的时候,才对我说:“兕子,既然今日阿耶与阿娘都来观球,你必然是胜的,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母亲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小小地打击了一下我:“阿娘这么说,好像我一点本事也没有,全靠公主的身份似的。”

    母亲笑:“那你自己说说你有几分打球的本事?”

    我说不出话了,只能赌气似的把脸扭开。

    母亲像是安慰,又像是管教似的摸了摸我的脑袋,慢悠悠地说:“阿娘说这个,倒不是说你球技低,而是倘若素日有谁待你不恭,或者你瞧谁不喜欢的,今日有阿耶阿娘在,我们自会为你做主。懂么?”

    我呆住了,嘴张了又张,好一会,才说:“阿娘…”有这么教孩子的吗?让我趁着自己那尊贵无匹的亲爹妈在场,去欺负人家?再说,平常谁敢欺负我?便是韦欣,也不过是一时得意,稍微那么忘形了一下而已,事已至此,我连顺带着欺负她一下的心情都已经没了,完全只在担心自己待会会不会丢人——不知道现在再说身体不舒服,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你若是胜了,我们必是有赏赐,但是你切不可以为这赏赐是因你胜了,而要记得,这赏赐是因你是我们的女儿,是公主,我们偏着你,所以天下人也偏着你,倘若有一日,我们不偏着你了,天下人也就不偏着你了,懂么?”母亲不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又丢过来一句话,再次把我吓了一跳,罕见地用了尊称:“母…母亲。”

    母亲看了我一眼,那眼里居然有些许温柔:“昨日你跟你三哥撒娇要新钱,也是这个道理。三郎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宠着你,所以这些小物件,你要便要了。然而倘若那上面坐着的不是你的嫡亲阿耶,你便切不可再这样了,明白么?”

    我觉得母亲最近真的怪怪的,她跟父亲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不,未必是父亲的问题,但若不是父亲,又会是谁呢?总不成是李睿那家伙吧?也不会,那家伙跟我感情好得很,要是他做了皇帝,还敢对我不好,我不把右藏给他搬空才怪,等等,做皇帝…我终于明白母亲指的是谁了,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宦官丞杨子高早已接着她慢慢往里走,杨子高这老头子是宫内最大的宦官头子,平常我对他都要客客气气的,他特地出来,决计不是迎我,一定是知道了母亲要来的消息,他知道,便是父亲知道,不,母亲本来在紫宸殿看奏疏,我要打球这事,肯定是父亲先知道的,多半还是他派人去叫母亲来,用的语气我都能猜到——“媚媚啊,兕子要打球,我们做爷娘的,是不是要在旁看一看啊?”——这里面多半还有李睿这厮在煽风点火,毕竟他那个性子,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母亲透露给我的消息太多,我不知不觉就远远落在了母亲后面。韦欢她们几个等母亲走远了,才凑到我身边,韦欢压低嗓子,吞吞吐吐地说:“二娘,二位陛下都来了,你看是不是就算了…”她目光闪烁,不断地瞥韦欣,似是有些畏缩,母亲说她锋芒太过,我怎么瞧她也不过尔尔?方才还豪气干云,这会儿就畏缩起来,叫我很有点瞧不上,不过为了面子,我还是鼓励她说:“你怕什么?出了事,自有我担着。”

    “可是…”韦欢恰到好处地欲言又止,叫我有些不耐烦:“方才不是说好了么?说了去做便是,有什么好可是的。”这时我已经看见了父亲,便故意丢开身后这些人,小跑着冲进父亲怀里,任他抱着我转了个圈,在他肩头大声地说:“阿耶阿耶,我头一次下场比赛,阿耶把紫骝借给我吧。”全京城的官员都知道紫骝是父亲的爱马,我骑着它,看到时候谁敢抢我的球——我自以为有了父母指点撑腰,把一切都想得非常美好,完全没有注意到韦欢缓缓勾起的嘴角。

    立春之日,旨意只赐彩花,不设宫宴,独孤绍便早早地作了一东,请我们去洛水之滨赏春。她是高门贵女,我本以为这宴该是华堂满座,便戴春胜、佩琅珰,盛装丽服地携众而去,谁知到了会见的地方,只见独孤绍、独孤敏二人接出来,独孤绍头戴着尖顶浑脱,穿一身五彩窄袖短襟胡服,围着金腰带、玉带钩,佩金鞘短剑,蹬云锦翘头履,手提着一条七彩绳结小马鞭,身下是一匹纯黑骏马。这马身健腿长,全身漆黑,只有眉尖、左前蹄、右后蹄三处有一绺雪白的毛,虽非天马,却也一望便知名贵。独孤敏与独孤绍的打扮并无二致,只衣服是赤金色,她骑着一匹赤色骏马,一手托腮,一面望着洛水发呆。

    独孤绍见了我便拱手笑道:“想不到二娘这样守时,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呢。”

    我奇道:“约的午时,我在午正过了一会才出来,到现在至少也是未初了,怎么还算守时?”

    独孤绍打马过来,向我身后一看,笑道:“二娘不知,如今正是忙碌时节,许多人赶了这头去那头的,忙得连人影也不见,约的午后,能在申初到,便是谢天谢地了,哪承想还早了一个时辰,怎么不是守时呢!”

    我听她语气,不觉也跟着向后一看,却见右侧落后半个马身的位置上正是崔明德,心有所悟,笑而不语。

    崔明德方才还在向我讲说洛水的典故,大家一路有说有笑,一眨眼间却又闭了嘴,只顾着抬头四处找燕子了。

    独孤绍倒也没什么表示,自自在在地引我们沿洛水而下,行了约有半里,才见有一处搭起了棚障,外面候着数十名仆从差役,等我们下马,便各自牵马走开,又有胡服高履的侍女们候在棚障的入口,手上捏着剪得极精巧的金红彩花,待我们经过,便一一向我们头上簪上,等我们入席,又端上盘子,奉上鲜果。

    比来宴饮既多,各色珍馐佳肴我实已是看厌了的,本不大上心,谁知独孤绍的宴却不同别处,上来果品只有四样,却样样奇异:一盘樱桃有二十五颗,顶上是最大的一颗,下面一层是三颗,再下是五颗,再下又增,一共五层,至最下九颗,这还不算,所有的樱桃全都均匀地切成六瓣,各自打开,中间一颗果核颤巍巍立着,仿佛花朵一般;一盘脆青桃,用蜜水渍过,冰冻,结成如冰糖葫芦那般的果子,颗颗晶莹剔透,也是如樱桃那般二十五个小青桃堆成一盘;一盘里放一只椰子,外壳削去顶上一小半,将一只琉璃碗嵌在里面,椰子的汁水盛放在碗里,椰浆与琉璃在日光下交相辉映,熠熠生光;一盘李子,看着平平无奇,我想旁的都这样稀罕,这一盘恐怕也有什么机关,拈花起一个看了一遍,没什么奇特之处,放在口里一咬,才知这李子里面的果核全都没了,这李子一定被人打开过,便又拿起一个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两条极细小的刀痕,将李子剥开一看,却见里面小小的地方,却雕满了骏马,仔细一数,竟有八匹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