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来了，先坐在边上吧。”顾天鸿其实想问问女儿的意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给她使了个眼色，“你二叔二婶早就来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顾雪凝立刻会意：“师父，我一大早起来就听说了柳家的事一时慌了神吓得赶紧出门找你们。哪想这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柳府，京兆府尹也在那，还围了一大堆百姓，那场面，简直是看都不忍心看。”
她这话，说的也并非夸大其词。
大火烧了整整几个时辰，想也知道现场是这怎样的惨状。
听到她这话，马氏脸色霎时就白了一片。
本来她是万分不理解夫君的行为，直到她挨了一巴掌，夫君将所有的事情告知自己，她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比起面子，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丞相府的人，他们不过是与柳府有点寻常的生意往来罢了，谁敢这样对他们？
就在她心中揣揣不安时，顾雪凝却突然开了口：“二叔方才的话我也听到了，恕凝儿多嘴一问，若是没有别的往来了，那二叔到底在怕什么？”
话落，顾天鸿的目光也投了过去，清清淡淡的，看得将天烨一颗心七上八下。
“看你说的，凝儿，二叔也不是怕，就是突然想通了这些。咱们才是一家人，是二叔先前糊涂
，轻信了外人。”
顾雪凝有些想笑。
这些人总是这样，在天大的利益面前，想的永远是自己。
等到危险降临的时候，就想到他们这些家人了。
大厅中一时寂静无声，一眼瞟过去，每个人神色各异，唯有顾泽，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
在顾天鸿开口之前，顾雪凝突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顾天烨，眸光潋滟，银铃般的笑声沁人心脾：“二叔，那您能告诉我们，之前，您和柳家，到底有过什么来往？”
她依然在笑，眉峰像是染了寒霜，叫人看不真切。
顾天烨这才正眼看向这个向来胡作非为惯了的侄女，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可他偏偏，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之前，之前只是商铺上有些联系。我一路升到这个位置上来，也的确靠柳家使了些手段。可后来……”
说到这，他犹豫着看了眼上首坐着的老夫人，又继续道：“后来柳家突然和我说，只要将澜儿嫁与韩昌黎为妾，那我就能立马升官，日后的路也好走得多。”
顾天烨一口气说完这些，看上去并未撒谎。
老夫人一听这话，气得当场就要发作，还是顾天鸿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觉得凝儿还有话要说。
下一刻，就听到
顾雪凝的声音：“二叔，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柳家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怎么还能给您行这么多方便？”
这话，猛然砸落在众人心上，气氛突然间就有些诡异。
顾雪凝见顾天烨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半句话都说不出。
她低低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叔也许怀疑过这个问题，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选择无视这些。
可直到，澜儿无故被韩昌黎退亲，柳家又惨遭灭门，他这才开始害怕。
“凝儿，你这话是没错，可除了柳家，我也在没和谁私底下接触过。你说的背后之人，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他是真不知道柳家和韩昌黎都是在为谁卖命，要是知道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只还只是这个样子。
“二叔，你们铺子上的事情，还有其他方面，现在凡是和柳家、韩将军扯上关系的，务必要小心处理了。”说完，她又扭头看了看顾天鸿：“师父，既然二叔都回来了，您和祖母就别生他的气了！”
一瞬间，她又回到了那个撒泼卖萌的顾大小姐。
顾天烨此人心性不定，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既然此刻他自己求过来了，那倒不如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毕竟说来说去，他们是顾家子孙，这一点永
远都没法改变。
她一早就知道二叔的这些底子，方才这么问他也是想看看他还是不是如同上次一样，完全弃顾家于不顾。
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事险些将自己推入深渊，也可以再给个机会。
就算是，为了祖母。
顾天鸿看懂了她的意思，转头对着老夫人笑道：“母亲，您怎么看？”
老夫人垂下眼睑，手里的佛珠依然在有规律的滚动着，终是在卷竹的搀扶下站起了身，走到顾天烨夫妇俩跟前，放缓了语气：“孩子，我虽非你的生母，但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
顾天烨见她走过来，以为她要狠狠教训自己一顿。
哪知对方突然来这么一番话，倒叫他有些无所适从了。许氏的那双眼像是有穿透力一般，直射他心脏。
其实仔细想一想，自从亲娘过世，许氏待他如同亲生，怎么教育的大哥，便是怎么教养的自己。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他还常常同她顶嘴，现在想想，只觉得多亏了许氏的不计较。
作为嫡母，她确实是足够对得起自己了，这一点，他无话可说。
“母亲，是孩儿的错，烨儿让您失望了。”一句话，说得软乎至极，带着七分真心，听得老夫人的心也是一颤。
她擦了擦眼角，眸光闪了闪：“我和你师父，算不得举案齐眉的感情，
你生母和你师父还在时，我尚且还有些怨言。可他们离世之后，我这一颗心便都扑在了你们几个孩子身上。
我从来不知道你对你大哥这么多的怨言，其实当初他是说过，不如卖自己个面子，去求一求皇上，直接将你如今的这个职位给你求过来。
是我制止了你大哥，也不知你会不会因此恨我，有些话我却是不得不说。你们初入官场，总是满怀壮志，意气风发，浑然不知官场险恶。你想想看，你大哥这些年，过得容不容易。
这一步，若非你们自己淌着泥水过去，以后在这里面丢了命都是个糊涂鬼。所以，顾家的儿郎，个个都要顶天立地，自己有自己的本事，方能走得长远。”
一番话说下来，许氏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又拉起夫妇俩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顾家本就是你们的根，若你们记住了这一点，就回来吧。”
说完这话，她也没继续待下去，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只要当自己还是顾家人，往后别再做出伤害顾家的事情来，便一切都好说。
顾天烨却是有些晃神。
说实话，今日来这儿之前，他连撒泼打滚的方法都想好了，怎么着都要赖在丞相府不走了。当初断绝关系之时，他心中虽有犹豫，想的最多的却是自己今后的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