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夫人疑惑的话音,屋子里数十位夫人小姐便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模样清丽,颊边含笑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穿浅绿色比甲,姜黄色挑线裙子,外面裹了一件银狐皮的鹤氅披风,浅色的皮毛忖得小姑娘肤白如雪,明眸皓齿,而这小姑娘见到如此多生人也并不怯懦,反而牵着身后妇人的手,娉娉婷婷,大大方方的向大家走来。
慕容歌停在老夫人身前不远处,放开张氏的手,两个人一起行礼,由慕容歌开口:“孙女慕容歌,恭贺老夫人大寿,愿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贺词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也没个新意,可大家还是被慕容歌一连串的动作迷花了眼,只觉鼻尖清香醉人,眼前的女子风华正茂,惊才艳艳。
老夫人也是怔楞了下,刚要开口,适才那位夫人又道了句:“原本也没听说府上新添了人口,原来是位大姑娘呀。容我冒昧问老夫人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顷刻间好好的祝寿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夫人小姐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都觉得不可思议似的。
慕容府这样的显贵之家,怎么就突然多出一位十几岁的姑娘?
她身边这个姨娘,又是何许人也?
余氏见老夫人脸色不虞,当家主母又还在门口迎客尚未回来,便做主解释道:“是这样的,七小姐和张姨娘以前一直养在我们老爷的家乡,如今姑娘大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所以老爷和夫人合计合计,就将人接到了京城。也是前两天才回来的,还未来得及跟大家说一声,让大家见怪了!”
屋子里此刻除了刚进来的詹事府夫人,还有慕容复十来位同僚家的夫人小姐,以及慕容覃,慕容绣,角落里还站着位被大家当空气的女孩子。
余氏是二小姐慕容覃的生母,也就是那位颇受慕容复宠爱的贵妾,当家主母不在,她这样的身份安抚一下客人也无可厚非,听她解释完毕,大
家脸上顿时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养在乡下的姨娘和小姐,生得再漂亮,举止再优雅又如何,出身太低了。
只不过瞬间,那些好奇的,打量的视线就全都收了回去,自顾自的继续聊天喝茶,仿佛刚才这一场风波没发生过一样,屋子里恢复了言笑晏晏的热闹。
慕容歌苦笑一下,并不觉得多难堪,反而是老夫人咳嗽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悦。
慕容歌没有露出任何害怕或忐忑,而是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微微一笑,满室生香。
几缕好奇的目光含蓄的向她投来,慕容歌置之不理,反而脚步轻缓的走到了角落——那个被众人遗忘的女孩子面前。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府里的六小姐,慕容素。
慕容素的生母是一个地位不怎么高的医女,貌似是慕容复某个同僚送的,听说罗氏刚进府的时候也很得慕容复欢心,但是好景不长,她生下的四小姐早夭之后,倍受打击的罗氏变得灰暗沉郁,也就被慕容复丢在了一边。
后来有一次慕容复喝醉酒,也不知道怎么,就去了罗氏的院子,以至于有了六小姐慕容素。罗氏再得一女,情绪上有了慰藉,人也好多了,不过不知道是看破红尘还是怎样,在府里除了种植草药,便谁也不理,谁也不见。
慕容素比慕容歌大几个月,但看起来同样孱弱,而且性子孤僻,不喜见人。
若不是老夫人的生辰,慕容歌怕是再住上几个月也见不到她。
慕容歌走上前去,喊了声“六姐姐”,慕容素清澈孤冷的眸子朝她望过来,但并不答话,而是盯着一株用来观赏的盆栽看,好像那盆栽多么好看似的。
“七妹妹,六妹妹,”身后传来女子娇俏的嗓音,慕容歌转头一看,虚虚笑道:“原来是二姐姐呀。”话落,又看到三小姐慕容绣也朝她们走了过来。
慕容覃一袭紫粉色绣襦罗裙,鬓上带了一对精致小金钗,脖子上带着赤金璎
珞长命锁,鸭蛋脸,丹凤眼,眉心一点朱红,轻启唇齿,十分娇俏可人。而她身后的慕容绣,长相温婉,穿着粉红色罗裙,眉眼之间似乎极为顺从。
这些人,就是喜欢凑热闹,或者说,除了她这里,别的热闹她们也凑不上。
别看那些官家的夫人小姐跟谁都很好说话似的,但人家那只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应付而已,实际上矜贵自持得很,她们带女儿出来,是为了互相走动的,并不是用来和她们这种地位低下的庶女结交,所以慕容覃,慕容绣上前凑趣,人家最多也就寒暄两句,然后三三两两的约着玩笑,再不理睬。
所以慕容歌适才才省了热脸贴冷屁股,直接冲着慕容素就过来了。
当然,慕容歌也不在意谁理她不理她,她只是看慕容素可怜,过来问问罢了。
想不到受了冷落的慕容覃、慕容绣也跟了过来。
慕容覃走到角落,趾高气昂的看了眼慕容歌和慕容素,嘲讽道:“七妹妹六妹妹还真是同病相怜,所以一见如故啊。”
同什么病相什么怜,不就是一样被嫌弃,一样被冷落嘛。
慕容歌却无所谓的笑笑。
心想这慕容覃也真是闲得慌,在人家那边受了气,跑到她跟前来撒泼。
那么想玩?那她就好好陪她玩玩!
慕容歌露出惊讶的表情:“二姐姐说的什么话?我自知身份不够,才不去那边受人冷眼,又看六妹妹一个人在这边,所以过来看看。这有什么不对吗?怎么就惹你不快了?”
言外之意,我们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你自己没有,跑去搭讪受了冷落,难道还怪别人?
慕容覃显然也是听懂了慕容歌的暗讽,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又嘴拙不会反驳,只能怒火中天的瞪着慕容歌:“死丫头,你什么意思?你嘲笑我?”
“我这怎么是嘲笑你了?”慕容歌轻描淡写的笑起来,视线望向那边已经注视过来的老夫人,嘴角笑容更深:“二姐姐是不是觉得,大
姐不在,你就可以趁机出一出风头?但谁又能想到,人家根本不买你的账啊!”
如果刚才还只是暗讽,现在可就是明目张胆的耻笑了。
慕容覃被说中心思,一时七窍生烟,扬起手就准备朝慕容歌的脸打下去,却忽然被身后的慕容绣拉住了衣袖:“二姐,今天可是老夫人的大寿,这种关头你还是不要胡来的好。”
却是好心提醒慕容覃不要冲动。
慕容歌瞥了慕容覃一眼,那眼神格外意味深长,又笑着接下慕容绣的话茬:“是啊,二姐姐当然不怕了,因为二姐姐和我们可不一样,她娘是贵妾呢。”
说话间,老夫人身旁的桂嬷嬷已经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而且厅里的不少视线也有意无意的望向了慕容歌的方向。虽说不过是个庶女,但如此芳华的也不多见,大家就是秉着看热闹的心思也会多看两眼。
可气愤之中的慕容覃只顾着想慕容歌什么意思,并没有注意这些。
她只觉得慕容歌嘴里说着恭维的话,但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让人怎么看都不舒服,而慕容歌算着桂嬷嬷的步子,看她马上到了,便凑近慕容覃耳边下了一剂猛药:“这都听不出来?我骂你呢,还有你娘,都是没有眼力的蠢货!”
慕容覃蓦的睁大眼睛看着从她身边慢慢走开的慕容歌,鼻子里气息紊乱,眼角瞥见慕容素和她不远处的花架,心生一计,狠狠的伸手朝慕容歌推了过去。
慕容覃心中冷笑连连,哼,慕容歌,撞吧狠狠的撞上去,砸不死你也让你好好丢人现眼一回!
谁知下一秒,就看见慕容覃自己朝花架扑了过去,花架上满满的盆栽乒乒乓乓砸下来,大厅里蓦地响起一声声轰隆巨响,跟着就是慕容覃抱着头左右散避,危乱之中慕容覃又踩到了自己裙摆,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
慕容覃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看到自己裙子上滴落的血迹,再摸了摸脸,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要推慕容歌的,怎么扑了个空,然后直直朝慕容素撞了过去,又扑了个空,整个人一下子撞在花架上,十几盆盆栽劈头盖脸砸下来,饶是她躲了又躲,还是被瓷片伤着了!
这肯定是慕容歌搞的鬼!
慕容覃的眼神钢针似的朝慕容歌射来。
慕容歌压根不看慕容覃一眼,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桂嬷嬷身后:“嬷嬷,二姐姐她……”
桂嬷嬷打断了慕容歌的话:“什么日子不知道吗?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还不快住口!”跟着又朝门外大喊了一声“来人”,便有下人鱼贯而入将碎裂的瓷器,乱七八糟洒了一地的泥土等东西收拾干净,麻利而迅速。
桂嬷嬷这一声低喝,也让地上的慕容覃不敢再哭嚎,而是改为小声的抽泣。
桂嬷嬷瞪了慕容覃的贴身丫鬟绿枝一眼,小丫鬟赶忙弯腰去扶慕容覃,慕容覃心中委屈可又不敢在桂嬷嬷面前造次,只得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子。
她脸上的伤口并不大,现下已经停止了流血,只剩一条血痕挂在左颊上,触目惊心的,让人看着格外不舒服,而且还是这种大喜的日子。
桂嬷嬷压低声音道:“先下去找个大夫处理一下,有什么事过了今天再说!”
意思就是要把这事压下去,免得被满室宾客看了慕容府的笑话。
慕容歌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当慕容覃用力推她的时候,毫不客气的让了开去。而且为了她能毫无阻碍的和那盆花架亲密接触,还替她挪开了唯一的遮挡。
慕容覃当然不服,但是眼神朝正厅中央望去,老夫人一双死灰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她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然后恨恨的看了慕容歌一眼,抬步向外走。
但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巧妍在外高唱:“太子侧妃娘娘来给老夫人贺寿……”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称呼:“大夫人,二夫人,夫人,大小姐,老夫人刚才还念叨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