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阳县,县衙。
一桌简单却又显丰盛的晚饭就当是给林安接风洗尘了。
林安坐在上首,魏斯和李安分别坐在两侧,席间只有他们三人。
至于沐凌雪等人都安排在了别的地方吃饭,总不可能叫他们过来一起吃吧。
“大人,这次回了王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魏斯举杯敬林安,语气中充满了不舍。
虽然他的年纪比林安大,可是有句话叫达者为师,林安的才情令他心悦诚服,他其实是希望林安在枣阳县多久一段时日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是不会再来了,我们能相逢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
林安笑着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们俩照顾那对双胞胎。”
“大人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足挂齿。”
魏斯和李安连连摆手,他们可当不起林安的感谢,某种意义上说,让他们照顾那对双胞胎是给他们面子。
如果林安愿意的话,枣阳不知道有多少豪门望族愿意照顾那对双胞胎。
因为照顾她们,就相当于让林安欠一个人情。
别看林安只是六品官衔,但他可是女帝面前的红人,他的人情比一二品的大员都有用。
“你们俩不错。”
林安笑了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魏斯和李安连忙陪着喝了一杯,这两人在人情世故上倒是很上道。
“上次我回去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如果可能的话,会尽量保荐你们其中的一个做枣阳知县。”
林安一提到这茬,魏斯和李安皆眼前一亮,面露激动之色。
知县,虽然只是八品官衔,但却是当地的父母官,在这一亩三分地,知县就是神,毋庸置疑的神。
更何况现在的枣阳县已经今非昔比,商贸极为繁荣,已经成为云州第一县。
成为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县的知县,以后的仕途必然是无限光明,说不定磨炼个两三年就能成为知府了。
魏斯和李安都是小人物,官衔不过是不入流的九品,他们自然是对这个八品的知县十分眼热。
而且这是一道坎,八品和九品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迈过去就是另一片天地,迈不过去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林大人的意思是?”
魏斯和李安想到了一种可能,毕竟林安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此事。
其实他们俩之前都没有对知县这个位子抱有太大的期望,觉得知县应该还是朝廷空降过来。
现在听林安的意思,好像并非如此。
“来之前,陛下问我,枣阳知县是空降好,还是在当地的官员中提拔好,我的建议是在当地提拔,因为当地的官员对当地的情况更为熟悉。”
林安不徐不疾的说道,“陛下最终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我,待我回去之后,将名字交给吏部,知县这个位置的继任者就尘埃落定了。”
“魏斯,李安,你们两个都不错,说说吧,谁来做这个知县。”
林安把这个敏感的问题抛给了他们。
这无疑是让两只饿狼决定谁来吃这块肉。
如果他们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接下来的画面一定会非常精彩。
“林大人,你来决定吧,你说是谁就是谁,我们俩肯定都推荐自己来做知县,这是人性,到了这个地步,要说推荐对方做知县,自己自动放弃,那就太虚伪了。”
李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对于知县这个位置,他们俩都虎视眈眈,确实都不想放弃,哪怕是稍微有些淡泊名利的魏斯,都拒绝不了知县的诱惑。
他今年三十五岁,如果能成为知县,到了六十岁退休之前,怎么着都混到知府了。
这可是能让全家,甚至全族一飞冲天,改变命运的机会。
就像李安说的,谁要是推荐对方,放弃自己竞争这个位置,那就是纯纯的作秀,虚伪至极。
可是攻击对方,提高自己在林安心目中的分量,以达到坐上知县的目的,又显得吃相太难看。
这段时间他们俩合力管理枣阳县,彼此也有点惺惺相惜,所以不想撕破脸皮。
“李安,据我所知,你在县丞这个位置坐了十余年了吧?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这十余年,你有没有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去捞油水,中饱私囊。”
林安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安问道。
而这个问题却让李安如遭雷击,这不就等于问他有没有贪赃吗?
如果他回答有,岂不是要与知县之位失之交臂?难道他要做一辈子的县丞吗?
李安内心非常清楚,如果这次他没能成为知县,恐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他要回答没有,那可就是欺骗,他记得林安曾经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他。
倘若林安已经知道他有贪赃的行为,现在问他或许是给他机会,他否定就相当于自绝于知县之位。
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李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这些年我总共贪墨白银二千五百多两,黄金六十余两,还有一些字画首饰。”
李安没有隐瞒,直接和盘托出,他觉得林安既然有此一问,那应该是查到了他贪赃的证据,不然的话,不会这么问话的。
“李大人,你……”
魏斯一脸难以置信,李安家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吃穿都比较拮据。
母亲身体不是太好,但还要干农活,妻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过得十分清贫。
在他看来,李安是少有的清廉之官,结果万万没想到啊,李安居然贪墨了这么多钱。
所以,他贪的钱呢?既然有二千多两的银子和几十两黄金,家里怎滴还过得如此困苦?
“这些钱我都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一分不敢乱动,我生怕别人看出来我过得日子和我的薪水不相符。”
“穷怕了呀!”
李安满脸苦涩,可是现在说后悔已经晚了。
林安这次回来,或许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将他拿下。
“你能当着我的面坦白,就说明你陷得还不深,还有救。”
林安笑了笑,“行了,别哭丧着一张脸,我又不是来调查你的,只是随便问一问,你慌什么。”
???
李安瞬间裂开了,随便问一问?
这随便一问差点没要他的命啊。
而且这事是能随便问的吗?在决定谁继任知县的当口,一本正经的问他有没有贪赃,太会搞事情了吧。
不过李安确实是有种绝境逢生之感,既然林安说不是来调查他的,不用担心,那就说明他不会被送进大牢。
至于知县一职,他已经不奢望了,能保住小命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李安,实话跟你说吧,如果你一口否定自己没有贪赃,那么这个知县就彻底与你无缘了。”
林安说道,“你能在这个关乎着你未来前途和命运的时刻,承认自己以前的错误,这点勇气我还是蛮欣赏的。”
“也不是我说你,贪了那么多钱,却不敢拿去花,那有什么意义呢?反而搞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安,何苦来哉?”
“之前的事情翻篇了,就此揭过,至于你贪墨的银子就自己留着吧,以后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
林安想过把李安抓起来,不是没想过,可是转念一想,李安是个有能力的人,又是一时糊涂,可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再加上李安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也算是认罪态度良好吧。
所以,林安不打算揪着对方的小辫子不放,而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这件事过去了。
“谢大人宽恕,大人恩情没齿难忘,今后我一定谨记大人的教诲,绝不犯同样的错误。”
李安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安全了,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做噩梦了。
这一刻,他有点想哭,泪光在眼眶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