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丝打开雅间的门,见一个四方白面的年青公子,正与掌柜几个相对而立,呈现出一副圣对峙的状态。
冷声道:“我就是定房的人,先来后到,庞公子可以自便了。”
那堆人中一个男子闻到声抬头,即刻似意会确认到了什么,突然出声:“你回去。”
阿雁想说自己得维护一下自己的权益,刚想张嘴,那人又道:“回去等着,我来解决。”
“我能行。”她以为对方是担心自己一届女流被人欺负,忙道。
“我知道。不过,我在这没有你出头的道理。回去等着。”
他说话时语调不紧不慢,却总带着一股护短的意味。
很难让人不去揣度他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庞公子已然笑道:“哟嗬,这是几个意思,叔你要学那些公子哥儿,整个英雄救美?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
那掌柜大惊,断然喝止。
才低声提醒道:“庞公子,你早前去省城问学了,不认得全爷。庞老爷上次还说等你回来,要带你登门拜会的。”
庞公子脸色倏然变了变。
做生意的人绝不会无故插入客人的谈话里。他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来了就不吭声的人来。
只见眼前这人三十左右,一身黄粟留圆领锦质长袍,银缕玉銙带白色流苏腰挂,发上束一枚玉璧云纹银冠。
乍一看就是省城里常见的那种,颇有些家底的成年闲人子弟。
庞公子不知怎的,心下总觉得眼前这人的衣
饰讲究得有点过度了,十分骚包的样子。
“他……真是我父亲的老友?”
老友这词自然是硬挤出来的。
掌柜抹了把冷汗,庆幸这小子狂归狂,还没昏了头。
“庞老爷一直想着与全爷多来往,庞公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听闻庞公子好结交各处朋友,招待每每尽心尽力,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在下兴隆商贸行张良全。”
“兴隆商贸?是那个兴隆商贸?”
他这话问得奇怪,但见多识广的掌柜却当即领会了他意思,忙确认道:“是,兴隆商贸生意遍布天朝各地。连庞老爷都说,希望能合作一二。”
隔着门的王雁丝这下听懂了。
张良全后台确实硬,这个庞公子在长林镇家底硬,奈何硬不过人家的后台。
外面默了半晌,阿雁料想着那青年公子哥儿,大概是多少下不了台,一时进退维艰。
又听张良全道:“邻着的两个雅间,都是在下的贵客,庞公子看在下薄面上相让一二?”
掌柜赔笑道:“楼下大厅虽然亦有客,但清出半边还是没问题的。我叫人隔起半边区域,空间大,庞公子朋友多,年青的公子们喝些酒水论学问,也施展得开。实在今日是本店招待不周,全场消费给公子按七折算。”
七折!
庞公子狠狠心动了。
庞老爷虽说总让他多结交朋友,能支使的花销银子不少,却也不是无穷尽的。
他一向手疏,总有拮据的时候。
这
次从省城回来没几日,身上便没多少银子了。要不是这次想结交的人实在是个看着有潜力的,他总要赖到父亲回来,支了银子再说。
“既是父亲的老友,是晚辈失礼了,还请张叔海涵。”庞公子道。
张良全不拿乔,顺着他的话道了声:“好说,好说。”
“既如此,那庞公子楼下请,先饮杯茶,我马上让人安排清半边厅隔出来,专留庞公子用。”
庞家在长林镇是绝对的首富,各类营生涉足不少,平日在大都酒楼接待、应酬。掌柜这次少赚一点,后面多来几次,总能平回来。
庞公子被劝下了楼,掌柜低声与张良全说了几句什么话,也下去了。
她听着脚步声走近,门被从外推开。
收拾得格外得体的张良全出现在门口。
“难得你相邀,不想出这么个乌龙事,早知这样,我就作主定地方,倒少了人打扰。”
张良全目光炯炯,眼底藏着不易觉察的炙热。
阿雁哑然,须臾,讪道:“是我请客,合该我抱歉才对。”
“咱们都是一类人,说不出两种活。也别客气了,点餐了吗?”
“初定了几样,喏,单子。你看看,这个桂花鱼翅是掌柜推介的,还有这个干烧獐子,是酒楼今日才收的野味。”
张良全认真看着单子,饶有兴趣听她一样样说。
说到后面,阿雁有点不好意思:“我一时倒忘了,你见过的好东西才是最多的,比这更好的不知吃过多
少了吧?”
“难得的东西,不过是一时尝鲜,和谁吃才是最值得在意的事。”
他见阿雁明显带着尴尬,旋即白嘲地笑了:“是不是太口花了?”
说罢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又接着说:“我来之前,跑腿那个小与子教我如此、这般,果然大家都不自在。”
“还有其他人吗?”
阿雁揺摇头。
“那就走菜吧。”张良全朝门外招呼了声:“走菜。”
外面道:“得嘞!”
蹬蹬蹬下楼去。
张良全自觉接过了斟茶的活儿。
阿雁见他嘴角眉梢都是喜意,心道糟糕,索性开门见山道:“其实这次我是有事想跟你说清楚。”
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对方混不在意摆手道:“我晓得,你又要劝我放下。”他话语变得直接:“上次在江上,那个江湖人士是不是也对你有那个想法。”
说到这,话里竟少有的带了一丝委屈:“虽说情急之下,但他凭什么可以抱你?”
阿雁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歪到那里去的。
再者,那是顾行之,是她这个身份冠了名的正牌夫君。
揽啊、抱啊的,还不是随他心意?
张良全又道:“你前头说非顾柏冬不可,我也尊重你。但如今,你既有松动,我觉得你应该公平一点,至少要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阿雁?阿丝?你说我怎么叫你合适,总之我既不想再叫你顾夫人,也不愿叫你顾王氏。你如今年纪也算不得大,
再嫁也不是天理不容的事。”
他话语恳切,诚意十足,殷殷道:“从前我一无所有,烂泥一坯,你看不上我是正常的。如今我也算小有积蓄,只要你愿意点头,高门宅户不敢说,小康之家的日子一定会有的。”
张良全忽而移了茶,执起离手较远的一杯清酒,仰首一饮而尽。
然后像壮了砂胆,直白而热烈:“日子流长,昼夜漫漫,就是将我当个排解苦闷的木偶公仔,也不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