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山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提防四面可能到来的暗器上面,而不是去看为自己受伤的淮王。他朝最前面的三人冷冷道:“先让武羡离我们至少十步远,不然我就立马自尽。我本来就不想活了,只是之前一直找不到时机而已。”
公输老头拧着白眉朝武羡点点头,后者只好满脸不忿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是武羡边退还边看着王爷,担心的就是这人被自己刚才的一掌给拍成重伤不治,那就太可惜了。毕竟,服用过化功散的淮王此时并没有内力护体,按理必定会受严重内伤。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见自己在盯着他看,居然还嘴角带血地朝自己坏笑了一下,这令他极不合时宜地看呆在了原地。
见他如此,李泥鳅颇为无奈地问:“四弟,你不会真的背叛我们了吧?”
“当然没有!”武羡回过神来,有些激动道:“这都是这丑八怪使的离间计!你看我方才打淮王的那一掌,怎么可能是伪装的?我同淮王绝无任何关系。”
“老朽看你是被色相所迷,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公输江对自己这个四弟已经是彻底失望了。本来他还打算让靠近淮王的武羡将王爷制住,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这四弟不要再参与进来就好。
徐意山见他们竟然真有起内讧的趋势,心中暗喜,说:“我知道你们想带我回皇宫,但你们必须放了淮王他们。否则就算我这次自尽未成,之后也会不断找机会……”
“真闹心。”李泥鳅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一个二个是不是都疯了?淮王都已经跟孟惊鸿那小子成亲了,跟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们现在帮他有个屁用?”
“你懂什么?别跟我废话。”徐意山心道自己都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帮淮王这次,这群人还在这里跟他磨磨唧唧,真是头疼。
李泥鳅没想到这大美人居然性子这么烈,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瞪圆了眼睛,指着徐意山道:“丑八怪,你别以为我们不敢杀你。我劝你赶紧把刀放下,不然别怪我们对你动手了!”
“少废话,”徐意山冷冷地说,“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能抹脖子。一句话,就问你们放不放人?”
燕安淮本来是很担心徐意山的安危的,可是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又有点高兴。但这种情况他又不能真的笑出来,只好生生将自己憋出内伤,控制不住地咳出了口血。其实武羡打他那一掌最后是收了力的,他也没有因此而毒发,反倒是他自己心绪不定惹了祸。而一直冷眼旁观的银面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声中隐含着怒气:“王爷真是好兴致。”
“咳咳,”燕安淮一边屈起食指将唇边的血迹擦去,一边对徐意山严肃道:“你不用管我,让他们放你离开就好。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自己走吧。”虽然他知道在救兵来之前他们很可能谁都走不了,但他也不愿这人因为自己陷入这种境地。按道理说,是该由他去救徐意山的,可是谁让他现在暂时使不出武功,而他手下的人又还没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意山犯险。因此就算听起来十分不识好歹,他也必须说这种话,好让徐意山先于自己脱离危险。
徐意山背对着他低声道:“我好心救你,你别惹事。”
“你最好把刀拿远点……我看他们不会伤你性命。”
“别吵。”徐意山不想再跟他多说,用空着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带他往门口退去。谁知他们还没迈出一步,周围的黑衣人就全动了,明显是想要上前来拦他们。徐意山将握着短匕的手在刀刃上顺势一划,殷红的鲜血立马飞溅而出,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你们再往前一步试试。我本就是亡命之徒,贱命一条,不怕跟你们赌命。”徐意山咬着牙关狠狠道。
“你给我住手。”淮王棕色的眸子里光芒闪烁,同时右手指尖明显开始泛起乌青,唇边也重新溢出血线,倒是把一直看着他的武羡吓得脸色刷白——这是剧毒毒发的征兆!
“你也别动,”徐意山死死地抓着他的左手手腕,“更不准伸手拦我,跟我走。”
跟我走。
徐意山刚说完这三个字自己都有些惘然,曾经和十五共同的记忆挣扎着想浮上他的脑海,却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楚曾经的十五早就已经死了,那他又为什么要救眼前的淮王?
“你们先站住,”公输老头阴笑道,“小子,你难道没发现王爷有些不对劲吗?”
徐意山神色淡漠地听着,任由从自己握刀的掌心流出的血不断往下滴落,将他的脖子和衣襟都染上血迹。他冷笑道:“淮王从来都没有对劲过,不需要你提醒我。”
闻言,燕安淮抿了抿唇,抬起自己已经全部变成乌黑的右手,朝众人道:“不瞒你们说,本王身患会传染人的恶疾,只要被本王这只手碰到的人都会变成像本王一样的怪物,所以你们最好不要靠近我们两个。”
徐意山默默在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这是当在场的人都是傻子吗?
“好啊,那你们两个就跑吧,快快双宿双栖。反正王爷已经毒发了,脚上还有脚镣呢,跑不远的。”武羡阴阳怪气道。
“说得也是。我看就算放你俩离开,你们最后还会回来求我们救你们一命的。一个受伤,一个毒发,真是对苦命鸳鸯,啧啧。”李泥鳅感叹道,“我都不忍心对你们动手了。”
“呵呵,”公输江用两指摩挲着自己的朝天辫,狞笑道:“那就让你们跑半柱香时间,看你们能跑多远。只要你们能跑出这座擎天山庄,老朽就饶淮王一条狗命。”
听老头说完,淮王朝徐意山点点头,立即拉着他往刑堂大门走去。徐意山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人可怕的右手,心道淮王常自嘲命不久矣应该不是骗人的,很可能是此人对自己说过的唯一一句真话。
他们刚一跨出门槛,燕安淮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不少。他一边拖着脚镣尽力快走,一边对身边徐意山说:“无论如何,你今天必须活下去。”
“什么意思?”
“我的人肯定会来,但我恐怕撑不了那么久。”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徐意山一眼,低声问:“你是否记得在淮水郡的时候我曾经带你去过一艘画舫?”
“你什么意思?”徐意山又问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他没想到骄傲如淮王也有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的一天,连忙说:“你不过是毒发了,又不会死。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先放开我。”燕安淮感到徐意山将自己的左手臂抓得死紧,只能摇头道:“放心,我不会跑。”
徐意山犹豫着放开了他,只见男人从怀里扯出一块葛布递给他,说:“你先包扎一下。先跟你说清楚,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完全没有内力的我没有办法抵挡住毒性,所以……”
“我将内力输给你不就得了?”徐意山用满是鲜血的手指拽着葛布,感到上面炽热的温度在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就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流逝。
“没时间了。看见前面那些中蛊的仆人没?他们要拦住我们简直是轻而易举。刑堂里面那些人只是在同我们玩猫抓耗子的游戏而已。”
“那怎么办?”徐意山感到自己从未这么着急过,“难道我之前做的都是无用功?我的血都白流了吗?”
“他们来了。”正说着,淮王目光一凛,将徐意山撞到一旁,用受伤的肩膀帮他挡住了来自一名山庄奴仆的致命的一击。徐意山有些慌乱地捡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短匕,想要一刀刺死扑在淮王身上的仆从——可那个仆从却对他连续不断的戳刺毫无反应,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掐着淮王的脖子,脸色惨白如同从地狱前来的无常恶鬼。而且,自从这一个仆从开始行动了之后,站在前后回廊的灰衣奴仆都开始前仆后继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十五!”徐意山感到自己的眼前血红一片,很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双手也只是在胡乱挥动着,手心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依稀看见淮王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那群索命的灰衣奴里,耳边只听见男人朝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们……要杀的是我。你快走……”
徐意山正要尝试再上前去救人的时候,忽然从山庄外面传来了剧烈的异动!几只乌鸦从山庄外的古树枝头飞了下来,如同囚犯那般声嘶力竭地惨叫着,惊慌失措地扑楞着翅膀。与此同时,本是漆黑一片的夜空渐渐出现了一丝亮光,似是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黎明即将到来。
“是不是你的人来了?”徐意山红着眼睛问,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了。他远远地看见公输老头带着人从刑堂里冲了出来,并且所有黑衣面具人都四散着朝山庄各处而去,连李泥鳅都运起轻功翻墙出去了,看起来十分焦急。只有银面具和武羡朝他走了过来,后者的脸色亦是非常难看。
“淮王死了?”银面具将徐意山从地上拽了起来,“好像是没有多少人息了。呵呵,山庄外面好像来了不少人。丑八怪,现在只有你能当我们的挡箭牌了。”
“时至今日,谁都活不成。”武羡冷笑道。